在素质教育深入推进的当下，学校音乐教育高质量发展备受关注。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中央音乐学院教授、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中央音乐学院音乐学研究所专职研究员周海宏深耕音乐教育，他提出的“学校音乐教育应推广五线谱”这一主张引起业内外的广泛讨论与思考。作为新人教版义务教育教科书《艺术•音乐》的执行总编，这一理论贯通教材编纂的全过程，正通过全新的五线谱学习体系惠及千万学子。从小学阶段就开始学习五线谱，这一创新举措将给学校音乐教育带来哪些改变？五线谱又如何融入教学？带着这些问题，笔者采访了周海宏教授。

革新与重塑：五线谱打破百年简谱局限，推动基础音乐教育升级

张婷：您提倡学校音乐教育应推广五线谱，请谈一谈其必要性。

周海宏：我国当前的学校音乐教育存在这样一种现象：小学生零基础起步、初中生零基础起步、高中生零基础起步，到了大学音乐通识课，还要以零基础设计教学内容，整个基础教育阶段的学校课堂音乐课始终处于“零基础循环”的怪圈之中。尽管国家课程标准规定艺术课时占比达到9%—11%，分配到音乐课为4.5%—5.5%，按每学期约16个标准周，小学阶段每周约2节课，初中阶段每周约1节课，义务教育阶段就有约480节音乐课，到了高中音乐还是必修课，以这样的课时总量持续12年的音乐教育，可学生在音乐学习上仍处于“归零”状态，这固然有很多社会学层面的原因，但从学科内部分析，导致这种现象最核心的原因是：学校音乐教育没有以识读五线谱为基础开展教学。

我国学校音乐教育之前主要采用简谱(数字记谱法)教学。这是因为简谱在记录简单的单旋律音乐时确实简便，如果音乐教育满足于以学习群众性歌曲为目标，它的问题并不突出；再则，对于已经知道了七个唱名及其与数字序列对应关系，已经建立了自然大调音阶序列概念的人来说，简谱的学习成本确实很低。然而，它存在着以下几个方面显而易见的问题。

首先，较之完善发达的五线谱体系，简谱完全无法参与国际音乐对话。所有学科的基础教育，都要培养国民具有参与国际对话的能力。音乐是世界的语言，音乐生活是最重要的文化生活之一，音乐领域的国际交流绝不仅限于极少数专业音乐工作者。简谱于1600年左右由欧洲人发明，19世纪末经日本传到中国，由于它的简单、粗略，体系不完善，早已在全世界范围内被淘汰，连这些发明地区、传播国家早已经不使用简谱，没有人会简谱了。

其次，由于简谱的简单、粗略且以数字符号形式呈现，记录形态稍有一点点复杂的音乐便非常困难。在记录调性关系复杂、转调频繁或调性模糊、没有调性的音乐时，五线谱记录固定音高，使用者无需判断调性关系，一对一的音高对应关系非常简单；而简谱需先确定调式主音，才能确定将哪个音记为“1”，记谱困难，对使用者的转调知识与能力要求很高。很多高水平的中国新音乐作品中常常包含比较复杂的音高变化，使用简谱的人如果没有熟练的转调能力将难以应对。这也是许多民族乐器学习者在学习的高级阶段不得不重新改学五线谱的原因。著名指挥家郑小瑛曾指出，不会五线谱就难以学习优秀音乐作品，不懂多声部音乐就很难参与合唱。

再次，简谱以数字符号记录音乐，而数字符号的识别速度远低于五线谱的图形符号识别，这是由人类视知觉特性所决定的。高低、长短不同的音组在五线谱上视觉特征明显，可实现扫一眼看一群音、一串音。但由阿拉伯数字构成的简谱音组，视知觉特征差异小，没有高低视觉特征，音符时值的长短标识的视觉特征也不如五线谱鲜明。人类视觉的图形判断速度远超数字阅读速度，所以视奏简谱很难像视奏五线谱那样快。特别是当有音程、和弦这类纵向音乐织体时，简谱所呈现的视觉图像的复杂程度，甚至达到完全无法实时识读的程度。比如最简单的入门级的双手演奏的钢琴曲，其识读难度便远远超过五线谱。

最后，简谱记录的是相对音高，而所有乐器的音高与按弦位置、吹孔、键位都是一一固定对应的，所以简谱不适用于乐器学习和演奏。五线谱通过固定音高与乐器演奏位置的直接对应关系，降低了学习成本。简谱演奏非C调音乐需要具备复杂的与移调相关的乐理知识，还要有相应的快速调整全部指法的能力，这对低龄儿童尤其困难。正是由于学校的音乐教育没有基于五线谱教学，才导致国家课程标准中的“乐器进课堂”难以推进；而学校中的乐队、合唱团等高水平音乐活动，由于多采用五线谱排练，以至于将全体没有条件上私教课学琴、学五线谱的学生挡在了大门外。学习五线谱才能够实现“面向人人”的义务教育的要求。

总的来说，简谱教学会让基础音乐教育低效，使学生无法形成进阶能力，导致全民音乐素养很低，造成专业音乐人口基数不足，制约音乐艺术事业高质量发展。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过程中，在当前中国各项事业已经全面达到甚至领先世界先进水平时，仍然使用简谱作为国民音乐教育的基础，会将一个民族的音乐文明锁定在一个很低的水平上，并且完全无法参与国际交流与对话。

从音乐教育现代化视角审视，以五线谱教学替代简谱的单一体系，既是对我国百年基础音乐教育模式的结构性优化，也是对记谱体系与人才培养规律错位的实践性修正——在肯定简谱历史价值的同时，通过更具专业性的记谱方式突破教学效能瓶颈，为国民音乐素养提升和音乐事业可持续发展奠定基础。

新人教版义务教育教科书《艺术•音乐》一年级上册

张婷：对孩子来说，五线谱好学吗？

周海宏：过去人们普遍认为孩子学不会五线谱，简谱相对容易学。但真正的“识谱”有两个关键指标：从语言文字角度类比，所谓“识字”，就是看到字要知读音和含义；对音乐而言，所谓“识谱”，就是看到音乐符号要知唱名，并能准确唱或演奏出来。对标这个“识读”的要求，现在学校教育中虽然教了简谱，但实际上学生并没有真正识谱，因为绝大多数学生看到简谱上的阿拉伯数字，有的唱不出，有的无法演奏，看似能把数字对应到唱名，但实际却不知道怎么唱或演奏，以至于学生到了高中还需要用老师教一句、学生模仿学一句的方式来学唱歌，这就说明经过了12年的学校音乐教育，学生其实连简谱也没有学会。为什么？因为简谱难学！

以往认为简谱好学，大多是基于有音乐基础的大人的立场。而他们在学习简谱前已经具备了以下多项基础知识。要先知道1、2、3、4、5、6、7的数列顺序，还要知晓“do、re、mi、fa、sol、la、xi”的唱名，并建立它们是一个个不同音高按一级一级顺序上升排列的高低关系概念，如“re”比“do”高一级、“fa”比“sol”低一级等；接下来，还要完成唱名与数字之间的对应，同时还要消除数字识别与唱名识别的干扰(小学生见到“1”,会说是“一”，而不是“do”)。成人是已经知道了以上知识，跳过了这些知识的学习过程，才觉得简谱简单，但是对完全零基础的学生而言，学习这些知识并非易事，需大量的教学时间。而要掌握简谱中的调高标志如“1=C”“1=D”等的乐理知识，见到调高标志就会将旋律整体移调在乐器上演奏出来，则需要非常复杂的乐理知识建构步骤才能实现，教学难度极大。

相比之下，五线谱就简单许多。看到特定图形的音符在五线谱上的位置就能唱出对应的唱名、奏出对应位置的音，在学习性质上属于简单的符号对应关系学习，三岁孩子就能学会。孩子从0—3岁能学会上万词汇，靠的就是指着东西说话这种直接对应关系的伴随式学习。在符号对应关系的学习上，五线谱非但不比简谱难，反而更简单。特别是，数字难以直观反映音级的高低关系，而五线谱通过图形在谱线上、下的位置关系，能清晰呈现音的高低，有助于快速建立音级高低关系，这就是低龄孩子学五线谱比简谱容易的原因。

张婷：“低龄孩子学五线谱比简谱容易”这一结论可以说是令人意外的。这也让我联想到您提出的“学习心理学”，请进一步讲讲五线谱的课堂教学规律。

周海宏：五线谱识读本质上是建立符号与所指之间对应关系的学习。五线谱是符号体系，音的高低、长短是符号的所指。记谱体系中的符号类型多样，包括语音符号(do，re，mi……)、字母符号(C，D，E……)、图形符号(五线谱)、数字符号(简谱)等，都与音的高低形成对应关系，这使得记谱法学习成为人类最为复杂的符号对应关系学习，没有之一。在以往的教学中，符号对应关系的学习规律常被忽视——让相对应的双方直接伴随呈现，不能加入其他干扰。但是，许多教学者不知道这个学习规律。以“高音谱号”为例，正确的做法非常简单，告诉孩子这个符号叫什么，于是语音名称和图形就建立了联系，以后一提及语音名称，脑海便会浮现出图形，见到图形，脑海就会跳出来它的语音名称。但有些老师会在教学过程中插入比喻，如把高音谱号比喻成阿姨，结果导致孩子记住了“阿姨”而没有记住“高音谱号”——错将比喻的事物当作原本要认知的所指物。这仅仅是一个教学中存在问题的例子。

要让孩子学好五线谱，科学合理的教学顺序至关重要。经探索实践，我们确定了一套有效的教学步骤：先让学生唱会《do re mi之歌》，帮学生建立唱名与音级高低顺序的概念，让他们记住“do、re、mi”等的唱名，对它们之间的高低顺序关系有初步认识和印象；然后我们拆分了时值与音高的学习步骤，先学节奏，再学音高；细化音高学习步骤，先学会音在线、间上的运动——先学会“数”音，再去巩固、熟练……让识谱知识的学习尽早支撑看谱唱歌实践，在实践中巩固识谱能力；最后开展深入的乐理相关知识的学习。可以说，我们已经从理论上突破了五线谱教学的诸多难题，掌握了五线谱识谱能力心理建构的步骤与学习规律，再对每个教学步骤的教学方法精心设计，又在从四岁幼儿园中班学生到贵州苗寨等基层乡村学校进行自然班整班教学实验。结果证明，绝大多数一年级的孩子们用1—2节课就能实现明白五线谱高低、长短等相关知识，当堂实现识谱学歌的教学目标。

目前，整班集体课教学模式下的五线谱教学规律研究已取得突破性进展，实际教学效果、教学效率远远超过以数字为符号载体的简谱学习。站在小学一年级及更低龄孩子立场看，简谱对应关系复杂，缺乏空间直觉上对音的高低的直观显示，教学步骤多，阻碍了低龄儿童理解和掌握识读的能力。

张婷：在您看来，全国学校音乐教育用五线谱替代简谱的条件成熟了吗？

周海宏：我认为，我国的学校音乐教育已经到了应当用五线谱替代简谱的时候，基础教育阶段的学校音乐教育以五线谱全面替代简谱实施教学的条件已经完全成熟了。我并非否定简谱的实用价值，而是强调在基础教育中要用五线谱替代简谱。因为毕竟在当下仍有大量适合使用简谱的情境和以简谱印刷的歌曲集。但过度依赖和使用简谱，可能会限制一个国家、一个民族音乐文化的发展高度，就像文字的发达完善程度影响民族文明水平一样。

五线谱不仅是与国际音乐界交流的通用语言，而且能实现基础教育与特长教育、专业教育的无缝衔接。过去，基础音乐教育界并非不了解五线谱的先进性，也深知学习五线谱的必要性。但是，在自然班整班集体授课模式下，五线谱教学规律始终未被探明，导致教师在教学时不知该如何着手，学生自然也不知该如何学习。

如今情况发生了变化。一方面，在学校推广五线谱教学，无论是在理论层面还是实践层面都取得了重大突破；另一方面，现有的专职音乐教师，绝大多数都接受过高等音乐教育，“连老师都不识五线谱”的时代早已远去。人民教育出版社组织编写的新版义务教育教科书《艺术•音乐》，以学习心理学为基础构建了全新的五线谱学习体系。大量学校课堂教学实践显示，让一年级小学生通过1—2节课，就能完成五线谱基本识读知识的学习。在基础教育中彻底用五线谱替代简谱是完全可行的。况且新版音乐教材在五年级的时候也教学生识简谱(在学生掌握了调式音阶、移调、首调唱谱法能力之后学习)，这样就实现了让学生既掌握五线谱也会识简谱，以应对未来实践所需。

新人教版义务教育教科书《艺术•音乐》一年级下册

洞察与探索：新版音乐教材的体系化创新

张婷：新人教版义务教育教科书《艺术•音乐》在学科体系、编写结构、教法设计等方面有哪些创新，解决了哪些问题？

周海宏：新人教版义务教育教科书《艺术•音乐》(一至九年级)认真贯彻落实党的二十大精神，参照《义务教育艺术课程标准》(2022年版)对不同学段学习任务与质量标准的要求，发挥音乐学科以美育人、以美化人、以美润心、以美培元的作用和音乐学科的育人价值，通过结构化、体系化内容组织，构建学生系统化音乐知识体系，力求体现科学性、民族性、整体性、系列性、审美性、实用性的目标，是一套具有突破性改革特点的教科书。

一是突破传统学习模式，科学构建学科体系。编写遵循学习心理学基本原理，秉持“感性先行、理性支撑”的审美教育理念，根据学生学习心理规律，科学构建音乐学科的学习体系。依照“整体迁移、循环强化”的教学步骤和奥苏伯尔“先行组织者”原则，帮助学生快速完成常用乐谱“图形符号对应关系”的识读。按“在实践中强化”的原则，将识谱与乐理知识细分为与“实践操作指令”及“音乐内部结构表征”两部分、打破传统学习模式、先学与实践能力直接相关的“操作指令”性内容，让学生看到乐谱就知道怎么做，即发展识谱能力；待感性经验积累到一定阶段后再学习“音乐内部结构表征”性内容，即发展理性认识音乐形态的能力，为音乐创编打基础。这就在教学步骤上实现了感性经验与理性认知的融合，助力学生高阶音乐学习。特别值得强调的是，与以往音乐教材知识线索零散、能力培养片段化不同，这套教材是为1—9年级一体化系统设计的，每个知识线索与能力都有系统化的持续性、递进式的联系，从而最终实现培养音乐审美核心素养的目标。

二是编写结构考虑不同学段，尊重当代学生心智发展水平。教科书编写基于充分社会调查，依据当代学生的已有经验与心智发展实际水平，明确划分小学、初中学段结构。小学设置多样实践活动，帮助学生积累音乐感性认知；初中安排具有广阔视野与学科思考的项目式任务，调动学生在已有知识和技能经验的基础上进行综合性探索，加深其对音乐学科的全面深入了解。

三是考虑一线课堂实际，教法设计新颖。教科书结合不同的教学内容，设计了多种科学、有效且符合学习心理学规律、具有创新性的教学方法，并辅以教材—教参—教学课件—“主编说课”视频讲解教学法—“主编有话说”专题培训的系统配套资料，加之大面积的骨干教师培训，为教师完成新教材教学转轨提供全方位支持，同时实现教师教育观念转变、知识结构更新与教学方法改进。

我们希望这套教材能够解决包括“零基础循环”现象在内的一系列问题，如：课程内容薄弱，中国古代音乐文化和民族民间音乐课程设置不足，学生对民族音乐文化了解少，缺乏民族文化认同感，世界音乐课程不完善，限制学生国际视野与多元文化理解能力；音乐教材与教学体系衔接不畅，缺乏对学生音乐素养和实践能力递进上升式的系统培养；学生对经典音乐作品的认知与积累不足，难以形成深厚的音乐文化底蕴，进而无法深度理解和感知音乐内涵；音乐审美实践能力成为短板，未能掌握歌唱和器乐演奏技能，无法完整演奏学过的歌曲；更难以将音乐知识用于生活，音乐教育未转化为实际应用能力；教学体验不佳，教学方式无法激发学生兴趣，吸引学生主动参与有所不足；音乐基础教育与特长教育、专业等脱节，课堂教育与社会需求不符，审美教育的缺失导致国民整体音乐欣赏水平低、对复杂音乐作品理解欣赏能力不足；等等。

新人教版义务教育教科书《艺术•音乐》七年级上册

张婷：教材的小学部分为师生提供了怎样的音乐知识版图呢？

周海宏：这套教科书搭建了递进上升式的学科知识—能力发展架构，从一年级第一学期学习五线谱识读开始，逐步引入音乐基础知识。1—6年级采用主题性单元编写体例，在编写时设定四条核心结构框架的明线与学科骨干线的配合教学。

明线一为“美丽动听中国行”——26个单元覆盖34个省级行政区。此系列单元贯穿于小学2—5年级，覆盖中国所有地区的民歌、器乐、戏曲、说唱、歌舞五大传统音乐门类，如“京腔京味儿”“燕赵大地连津门”“中州之声”“齐风鲁韵”“长白山下”“美丽的草原我的家”“天山南北，美丽新疆”等，将音乐与地方文化紧密结合，增强学生民族自豪感，激发他们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热爱。

明线二为“环球音乐之旅”——十个版块覆盖世界音乐风格版图。本套教科书按地域模块划分，细分为欧洲单元、东北亚单元、南亚与西亚单元、东南亚单元、非洲单元与美洲单元、南美洲单元。采取以一条线索组织多重教学内容的策略，让学生一节课认识一类音乐现象、接触一种音乐文化，建立世界音乐文明版图史观，了解不同风格。

明线三为人文主题单元，为教科书整体框架增添“育人”导向的教学容量，穿插于“美丽动听中国行”与“环球音乐之旅”之间，结合学生成长过程设计不同主题单元。内容包括：结合节日开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革命文化、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教育；“爱的摇篮”培养爱亲人情感，“你是我的好朋友”培养爱友人情感，“绿色家园”进行环保教育，“劳动最光荣”培养劳动意识等，强化育人导向。

另有音乐表演线索、音乐创作线索、音乐体载与相关知识线索，等等。以上所有线索编织到音乐学科知识—能力骨干线索上。以音乐基础知识与基本技能为“骨”，以人文主题为“肉”，做到既完成学科教学任务，又实现全人教育目标要求。编写组在编写教科书前，做了大量深入的理论研究与教学实验，针对音乐知识技能的教学规律整体性、系统化地设计教材的内容结构、教学步骤与教学方法。

新人教版义务教育教科书《艺术•音乐》七年级下册

张婷：有老师对教材表达了不同看法：有的说这套教材只适合大城市孩子，农村孩子专业基础差、学不会；有的说教材难，备课、教学压力大，您怎么看？

周海宏：新版教材公布后，我们见到的主要反对意见集中于此。农村孩子基础差的说法完全不能成立。所谓“农村孩子基础差”这一观点需要从两个方面审视：一方面，农村孩子与城市孩子的智力水平并无差异。我在农村教学时发现，即便没有上过一天音乐课的农村的初中生，他们也能在一节音乐课45分钟内学会识读五线谱。另一方面，“基础差”的说法更不成立，因为我们是基础教育，基础教育是按学生都是零基础起步设计的，学生的基础是基础教育教师给打下的，不能指望学生在家里打好基础再来学校上音乐课。因此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学生有没有“基础”，而在于教师要遵循教材中安排的科学教学步骤去为学生打好基础。城乡学生应在相同教育标准下接受教育。在全国范围内，语文、数学等学科的教学并无城乡差异，音乐教育也应一视同仁。

教材难度争议有两个核心问题：第一个是对学校音乐教育的目标定位不同。有人认为学生在学校里只要学学唱歌、讲点音乐知识就够了，更高水平的音乐教育是家庭教育、私教课程、专业教育的任务。首先，我们要说的是，那么低的目标是不符合《义务教育艺术课程标准》(2022年版)的。这套教材是按照全面落实“课标”中“学业质量标准”设计的。比如“课标”在“课程内容”中明确规定：学生到8—9年级要能够“即兴演唱、演奏、律动或舞蹈；即兴编唱生活短语或诗词短句；即兴编创较丰富的节奏、旋律、和弦，为朗诵、歌(乐)曲、舞蹈配乐或伴奏。创作体现个人想法和新意的节奏型、短小旋律及简单歌曲，尝试用计算机应用软件编创音乐，用乐谱、应用软件或其他方式记录。根据特定的情境主题和要求，进行综合性艺术编创和表演”。在“学业质量”中明确规定：“能运用合适的创作技法进行音乐编创与表演，作品中体现重复和对比的节奏型或旋律，结构完整，具有一定的表现力和独创性；选择适宜的题材创演小型歌舞剧，做到主题明确、结构清晰、形式多样、情节完整，音乐与剧情关联度高，表演生动、形象，有较强的表现力。”请注意：所有行业的国家标准规定的都是底线要求。国家艺术课程标准规定的以上最低要求，是教材必须保证实现的教学目标。而这套教材就是对标“课标”要求设计的。其次，国家艺术课程标准中规定，每个人要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中三年级接受长达12年的音乐教育，其中小学六年的时间中还要每周有两次音乐课。这说明国家艺术课程标准中对国民音乐审美素养的要求与期待是非常高的。如果基础教育按照“零基础循环”状态的水平为目标，那么义务教育阶段根本就不需要为音乐安排那么长的课时。

第二个是有人认为教材难。这是依据传统经验与老习惯作出的判断。新教材比过去教材的内容多很多，复杂很多，因为它是为顺应21世纪学生的素质发展需求、适应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时代潮流而设计的。与过往音乐教育相比，内容多、内容难是应该的，因为以往的教材内容太少、太简单了。当然这个变化对于许多教师而言是始料不及的，他们以往没有教过这样的内容，直观上觉得难，是可以理解的。这需要教师积极调整自己的教育理念、教学定位，提升个人的专业素质，以跟上新教材的改革步骤。但是这套教材对学生并不难，它是在充分考虑到当今学生的实际学习能力来设计的，是有教育理论与教育科学支撑的，是有教学方法实验成功的基础的。只要教师能够调整自己的观念，接受常规的培训，按照出版社提供的教学资料与教学课件执行，就可以顺利完成教学任务。教材改革是撬动全民音乐素养提升的支点，教师应将其视为个人专业成长的契机，通过认真学习教材、积极参与培训，以高质量的音乐课堂唤醒学生上音乐课的热情。这套教材不仅会培养高音乐审美素质的国民，也会让教师的专业素质得到极大提升，能够更好地为广大教师赢得学科地位与职业尊严。

张婷：总的来看，全面采用五线谱教学对我国音乐事业会有哪些积极作用？

周海宏：学校音乐教育全面推行五线谱教学，具有深远意义。

从提升国民素养的维度审视，全面推行五线谱教学对于中国基础音乐教育整体水平的提升有着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基础音乐教育在国民教育体系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宛如大厦之基石。当全面采用五线谱教学促使基础音乐教育水平得以显著提升时，这种提升所产生的积极影响不会局限于学校教育，而是会如涟漪般层层扩散，自然而然地带动国民音乐素养迈向新高度。

从音乐教育体系发展角度而言，以五线谱教学为核心的基础音乐教育，犹如一个强大的引擎，能够有力拉动社会特长音乐教育的发展。同时，它还能顺畅地与高等专业音乐教育接轨。如此一来，学校基础教育便能全方位地为国家音乐文化生活水平的升级提供助力。一方面，有助于扩大高水平专业音乐人才的基数，为音乐领域输送更多优秀的专业人才；另一方面，也能推动整个音乐艺术事业不断向前迈进。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音乐教师专业素养的日益提升，五线谱教学所蕴含的巨大潜力将逐步释放出来。这种红利将广泛覆盖多个层面：从基础教育的各个阶段，到专业音乐领域的纵深发展；从民族音乐文化的传承与创新，到在国际舞台上展现中国音乐的独特魅力。

*为方便电子阅读，已略去原文注释，如需完整版本，请查阅纸刊。

采访人：张婷 单位：中国文化报

《中国文艺评论》2025年第4期（总第115期）

责任编辑：薛迎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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