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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春》:舞剧跨媒介叙事的进阶与挑战(罗丽)

2023-04-27 阅读: 来源:《文汇报》 作者:罗丽 收藏

舞剧《咏春》作为近年人气最火的舞坛“双子星”韩真、周莉亚的新作,正在进行全国巡演,所到之地一票难求,更是有一众粉丝开始“打飞的”跨城追剧甚至二刷、三刷。

可以说,这是继《永不消逝的电波》和《只此青绿》后,韩真、周莉亚在舞蹈叙事结构和电影镜头语汇借鉴上的再次大胆尝试。

电影叙事与舞台叙事嫁接

说到“咏春”二字,首先浮现在脑海里的是一代宗师叶问与列入“国家级非遗名录”的咏春拳。叶问开宗立派,把咏春拳从武术秘技转化为通俗明了的一代名拳,继而通过师徒传承开枝散叶,使得咏春拳蜚声国际,载誉全球,与太极、少林等一同成就了世界武术的璀璨星河。

然而,“咏春”二字,在舞剧《咏春》中又有着另一重涵义。文案中,剧名解构成“每一片绿叶都在歌咏春天”,呼应着剧中的双线结构。故事开场借由老年大春的双手打亮一束光,带观众“穿越”到上世纪的电影片场。回忆的序幕徐徐拉开,年轻的灯光师大春化身为追梦人走进电影工业这座庞大的梦工厂,剧组众人同样怀抱梦想奔赴未来,只为追寻心中那一束光。《咏春》不但讲述了站在光环里的英雄叶问,更重要的是讲述了为英雄打亮那一束光的那些或平凡或无名的追光者的故事。

编导试图用一个全新的视角来展开《咏春》的叙事表达,利用“戏中戏”“镜头中有镜头”的多重视角和双重叙事,讲述叶问的故事的同时,也追忆一代人的电影梦。通过一系列跳跃性蒙太奇手法,在灯光师意识流的思维跳跃与镜头的腾挪闪回中,电影镜头叙事与舞台叙事嫁接,讲述了叶问大师在香港创业、弘扬人间正气的感人故事,从而完成舞剧的叙事与抒情。

全剧跟随大春的意识流动展开:“第1场1镜1次立足”“第22场8镜1次彷徨”“第43场7镜3次理想”“第103场1镜1次离别”“第111场8镜4次困境”“第114场2镜2次传承”——立足、彷徨、理想、离别、困境、传承,六个看似零散实际连贯的情节主题,贯穿着叶问的一生,也是大春的一生。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理想,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站在光里。正如灯光师大春一样,他想成为像叶问师傅一样的人,却没有成功。那么,大春是英雄吗?什么样的人才是英雄?这正是该剧想要去探讨的话题。

说到底,好的作品最终的落脚点是写人、写鲜活的人、写有情感有温度的人,和有感情有温度的人生真感受。《咏春》以武术这一传统文化切入,恢弘而精彩地展示了中国人的精神世界,生动挖掘了像大春那样平凡英雄的精神世界,更讴歌了一代宗师叶问这样的英雄榜样的精神世界。

致敬凡人英雄的这一叙事,突破了讴歌个人英雄主义的局限,以小见大,从个体生活反映社会变迁、社会百态,使得全剧的戏剧情境围绕人物心理情境展开,给观众带来了极具感染力的故事体验和生活能量。

以武导舞呈现全新舞台意象

咏春拳作为岭南地区重要的拳术,历经近200年的传承与发展,是根植于神州大地的优秀传统文化。以咏春拳为创作素材、以一代宗师叶问为主角的《咏春》,无疑是要激活传统文化的时代生命力,用“咏春”这样的国际IP去讲好中国故事。舞剧以电影《咏春》为引,将武术与舞蹈融合,五大功夫门派中的武学招式结合古典舞、现代舞的舞蹈特质集中呈现,并将咏春拳和香云纱两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了艺术转化,赋予全新的舞台意象。

武术结合舞蹈的创新手段,一方面诠释咏春等岭南武术门派的武学精髓,使作为中华精神气质象征符号的武术与人物达到了形与神的高度融合;另一方面,糅合古典舞、现代舞产生的新舞蹈语汇,成功为传统文化在新时代的审美语境中找到全新的解读。

舞蹈语汇是构成舞蹈语言的材料的总汇,是指一场舞蹈中所有肢体动作、神态、步法、手势、技巧和各种动作的组合、构图、造型、场面以及舞蹈中的生活场景的总和。《咏春》对于不同的武林门派的不同武术招式,尽力在舞蹈语汇和舞蹈意涵上做出节奏和力量的对比,给出足够的识别度。

如叶问师父与武馆街四大派过招的一场中,咏春先后与南螳螂、八极、太极、八卦各派一一上手对战,迥异的拳法演变为几种不同舞蹈语汇的同场对垒,阳刚之力与阴柔之美共同完成身体叙事。高手对决登峰造极,超燃的舞段前后持续18分钟,演员们以身体极限超拔生命价值,双人舞、群舞互相穿插。期间,舞蹈、武术混搭与糅合,武中有舞,舞中带武,影视定格般的慢动作与雕塑般的完美造型,武打与舞蹈互融共振,一时间仿若置身武林世界。此外,随着六幢楼景的装置分别移向两旁,台上出现一字排开的五张太师椅,叶问与其他四大掌门依次落座,变换的舞台装置使得有限的舞台展现出拥有无限多角度的窥看方式。

剧中除咏春拳舞段的精彩,亦有叶问与妻子间的恩爱,妻子永成的温柔体贴,夫妻双人舞所带出的细腻深情、情愫绵绵、相濡以沫。二人一刚一柔,一动一静,成为身体叙事中对阳刚的巨大反衬之力。妻子永成因思念故乡离开叶问返回佛山时,叶问静坐一侧,看永成在舞台装置的带动下渐行渐远。离别时的“香云纱”舞段,闪回了妻子永成和工匠们在晒纱制衣的劳作场景。氤氲雾气的田间,赭红色的香云纱在长裙宽裤、头梳挽髻、持笠赤足的演员手中沙沙作响,慢慢覆盖了整个舞台,坚韧又柔软的缓慢节奏,仿佛是永成隽永含蓄的深情。

《咏春》的舞段从武到舞,自刚至柔,从故事情节的讲述铺排到走入人物内心的翻腾,将一切情绪付诸于身体。演员跌倒爬起、循环往复,犹如西西弗一般身在困境却又不曾放弃。在遇见叶问之前,猪肉荣面对黑势力的威胁并不能自保。叶问教他咏春自卫,实际上是对其理想和正义的认可。可惜,叶问教给猪肉荣的咏春并没能打赢黑势力,却因反抗换来更猛烈报复,甚至是终结生命的一枪。从猪肉荣身上,叶问看到了“扶弱小以武辅仁”的价值所在,这也促使他摘掉了咏春堂的牌匾,走向“众生平等”。叶问的武者形象温文克己,铁汉柔情,动作克制,没有过多的托举等复杂动作,更多通过气韵延伸、快慢结合、眼神对峙,完成情感表达。

打木人桩的设计,在不同的情节点,通过不同的表演节奏,分别展现出叶问的不同情绪,无论是对妻子的爱和愧疚,还是真挚淳朴的邻里关系,或者是一种对弱小者的同情,对不公的愤懑,使得人物丰富立体。

“双层套环”结构的分寸拿捏

2019年首演的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打破传统舞剧叙事节奏与哑剧化表演模式,引入了电影式的叙事方法,插叙、倒叙、闪回、平行叙事交替出现甚至混用,高度暗合谍战主题对悬念的要求,赋予红色经典故事以时代审美风尚,打开了中国舞剧叙事的新一页。

此后,韩真、周莉亚又联手创作了古典韵味浓郁的舞蹈诗剧《只此青绿》。《只此青绿》脱胎于古画《千里江山图》,先天具备了视觉美学上的优势。同时,借鉴当代装置艺术所长,构建了地面转台和高空的圆弧机械以模拟画卷形式的视觉装置,使得绘画、装置、舞蹈等多种艺术形式得以综合参与舞台叙事,实现了舞台视觉的深度影像化,形成了舞台成像的新的技术理论,强调以视觉为主导的观看的连续性,赋予舞剧艺术语言新的结构逻辑。

相比之下,《咏春》在肢体语言与镜头语言的嫁接上更加有机,镜头蒙太奇的切分和组合是通过演员控制肢体所呈现出的,叙事时空“戏内戏外”的灵活切换也是通过舞段得以呈现。舞段中还出现大量拍摄场面,摄像机拉近推远、移摇、升降继而前后左右的运动,镜头切换的远景、全景、中景、近景、特写,平视、仰视、俯视、侧视等各种拍摄角度。

《咏春》在叙事上的步子也迈得更大。叶问线和拍电影两条线交织,真正实现了双线叙事:《只此青绿》中展卷人只是串场式的点缀,借其视角铺开千里江山图的全部;而《咏春》中,类似于“展卷人”的角色由电影导演承担,不仅提供了一个视角,而是拥有了完整的故事链条。

不过,双层套环的故事情节虽意在此消彼长,以电影人的精神困境对照叶问的心路历程两两呼应,但整体的叙述节奏和塑造人物的着墨分寸并不好拿捏,容易用力不均、语焉不详。实际上,现时看来,在两个不同时空中真正产生情感共鸣的是大春与叶问,而女导演这个角色往往出现得突兀违和。


(作者:罗丽,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广州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广州文学艺术创作研究院副院长;文中图片来源于“深圳歌剧舞剧院”微信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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