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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集《月白如纸》:与山水人间共情(申霞艳)

2023-11-02 阅读: 来源:《文艺报》 作者:申霞艳 收藏

尼采说我们的眼睛就是我们的监狱,而目光所及之处就是监狱的围墙。如果囚徒是人类既定的命运,那么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尽最大可能去拓展自己的眼界,祛除肉身强加于我们的局限,护卫心灵的起舞。张鸿在这方面做出了独特的探索,相比很多书斋的写作者,她的兴趣更多“在路上”,她的余暇时间都奉献给了“行万里路”。散文集《月白如纸》记录了她的行走、摄影、思考和阅读。尽管对张鸿的日常生活相当了解,这本书依然带给我新的认知,一个大大咧咧的女人也藏着细腻如水的情感天地,唯有暗夜的笔能够抵达。不管哪种文体,字里行间永远氤氲着作家的心性和自我。比起炫目的叙述技巧、情节反转以及那些戏剧性的悬念,真情实感依然是最吸引人的部分。让我们流下泪水的故事也曾经让作家流下泪水,照亮读者心灵的文字一定也曾照亮作者的写作之夜。

《月白如纸》,张鸿著,百花文艺出版社,2023年8月

张鸿作品的魅力在于她对世间万物的将心比心、和盘托出。张鸿领略过祖国的大好山河,体验过什么叫地大物博什么叫曲径通幽:从高寒险峻的西藏日喀则,广袤辽阔的新疆,激浪奔吼的独龙江,到宁静的北海、肃穆的腾冲墓园……崇山峻岭、大漠孤烟都构成她笔下摇曳生姿的景观。在行走的过程中,她与“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共情。那些年迈的老母亲、那些被大山阻隔在小乡村的穷孩子、那些坚守高岗的军人、那些充满异域情调的风物……异乡的人们都在张鸿笔下复活,与我们这些陌生的读者们招手、微笑,建立起情感连接。阅读张鸿的散文仿佛在陪伴她一起旅行,那些远方的不被看见的生活、不被看见的人事借张鸿的笔来到我们眼前。《文面的喃奶奶》描写的是独龙族的特别风俗与现实生活。在都市,文身是青年男女的一种时尚,而对独龙族的女性却是一种风俗,是一种身份标识和族群认同。张鸿虽与喃奶奶言语不通,却就着同一个杯子一人一口喝着当地的烈酒。在这个交替饮酒的过程中,作者与老奶奶和独龙族有了比语言更深更温暖的交流。以现代的卫生标准来看,同杯共饮似乎不大卫生,然而这种原始古老的生活方式拉近了心与心的距离,唤醒了人与人互相亲近的本能,有哪个孩子会嫌弃自己的母亲呢?《塔什库尔干的夕阳》写到作者给一位已出家的朋友快递家乡的馕,“装马盘成买马价”,快递费远远超过馕的价格,真可谓千里寄鸿毛。张鸿大方、爽快,对人有赤子之心,读者很容易从作品中感受她的性格魅力,触及她内心的坦荡与光明。

行走拓展了张鸿的生活边界,也培育了她对历史的浓郁兴趣。这让她在热爱旅行的同时能够在身边发现历史,生活在湾区这片热土,张鸿有意识地对史实、风俗和本土文化进行深入考察。譬如《寂静的房子》,讲述的是一个传教士公梁发的故事,他是中国第一位传教士和中国报业之父,他编著传教资料、办报刊、撰写禁烟倡议,对洪秀全、林则徐、魏源、容闳等人带来直接影响,推动了中国近代文明的进程。当我们现代历史的讲述将晚清和五四截然断裂,五四之前的故人故事就在历史的尘埃下被湮没,罕为大众所知。每个人对历史所起的作用大小不同,随着自下而上的历史观兴起,梁发这样的传教士、报刊主笔的意义也将被重新估量,毕竟他曾经深深地介入时代生活,代代相传的后人总是站在前辈的肩膀上创造历史。岭南曾经被北方文化所漠视,当蓝色的海洋文明兴起,作为口岸的湾区地位十分重要,广州的外贸盛况一度堪与伦敦媲美。作为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我们脚下这片热土见证着古老的东方大国与西方世界的互动、交换和渗透。梁发的人格依然在“寂静的房子”中闪闪发光,召唤我们去推进开放,争取更深的交流,扩充我们的精神空间。

身为女性,张鸿也常常将目光投向域外的女性,如伍尔夫和弗里达等。《达洛维太太的时光》以《时时刻刻》这部影片为契机,重心却在于弗吉尼亚·伍尔夫的人生故事,这位女性主义理论家、小说家不仅以演讲《一间自己的屋子》和小说《到灯塔去》等作品名世,而且她的生命本身就是一个传奇。她童年时遭受的伤害,挥之不去的孤独、难以言状的抑郁、无法排遣的痛苦,她与伦纳德心心相印的爱情……难说是她的写作创造了她的人生,还是她的人生模仿了她的虚构,亦或写作与命运互相塑造。隔着时光,隔着书页,我们至今仍能感受到伍尔夫丰富的痛苦、深邃的思考和充沛的能量。张鸿在性别文化的延长线上展开对女性身份的思索,与伍尔夫对话,亦与漫长的女性历史对话。文末回归影片本身,回归女性不同的人生选择。散文对女性主义代表人物伍尔夫生命历程和心理经历的剖析具有当代性,她对影片中包括伍尔夫在内的三位女性不同选择的解读,性别的不平等命运依然是结构性的社会问题,引发我们对女性生存的沉思、喟叹与抗争。

作为一部散文集,《月白如纸》从整体看效果大于单篇之和,令人顿觉其丰富和绚丽:不仅展现张鸿多样化的人生轨迹——女兵、编辑、母亲、作家,还透露出她对这个世界的热爱、对现实的关怀、对历史的兴趣。正如“月白如纸”这个书名,张鸿的文字总能让人在暗夜向往,安抚都市里那一颗颗躁动的心。在这样一个变动不居的时代,一切转瞬即逝,我们如置身时间的风中,无法抓住事物的行迹,唯有文字挽留一点记忆,唯有写作能以吉光片羽为这不确定的人生赋形。狄金森说:没有一匹马,或者一艘船,能像一首跳跃的诗行一样将人带向远方。写作让我们跨越时空局限,得以与外部的世界、遥远的人们对话。而阅读是一架桥梁联通读者与作家。经由阅读,个体渺小的生命与大千世界勾连,与万物相通。纵使我们都被现实所困,心灵依然能乘想象的翅膀抵达远方,回眸历史,眺望未来。这也是《月白如纸》的意义所在。


(作者:申霞艳,现任职于暨南大学文学院中文系,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广东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广州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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