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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天地扬尘》:唯有真挚不可替代(卓今)

2023-10-19 阅读: 来源:《文艺报》 作者:卓今 收藏

唯有真挚不可替代

——读潘峰长篇小说《天地扬尘》

在各路技术主义流行的趋势下,创作者真挚的情感越来越成为小说稀缺的品质。第一次进行长篇小说创作的潘峰对小说艺术却有透彻的理解,《天地扬尘》跳出了把技术当艺术的窠臼,真挚地讲故事,真诚地对待小说中的每一个人物。小说以老人的回忆讲述为起点,场景回到讲述者的童年,以“我”为视角的完整的家族史徐徐展开。家族的枯与荣取决于国运的衰与兴,可以说,《天地扬尘》既是一部家族史,也是百年中国史的一个缩影。

小说《天地扬尘》采用的是隐形的双作者叙事模式。文后的跋与附文对小说写作背景作了交代,叙述者“我”沈一尘的原型是作者潘峰的父亲潘一尘。潘一尘凭着超强的记忆,复述了自身的经历和百年家族史。书中沈家家族百年史是现实中潘家的家族史,按作者的说法是“带有少量虚构的家族小说”。小说中的“我”“天赋异禀,记忆力惊人”,大量丰满的细节和鲜为人知的事件使人忽略了小说结构上的想法。虽然是百年家族史,但情节并不复杂,叙述重点始终在沈一尘身上。作者简化了家族史小说的多头并进、情节复杂、人物众多的手法。“我”既是第一人称写法,也代表了该小说的“视角中心主义”的主张,强调镜头的移动感。因此,小说能够从容地展开内部的细节。沈畏三、韩玉琴的婚姻以及他们的父母辈的经历都是以“我”作为讲述者时出现的。“我”的父母分别是安徽贵池人和当涂人,两人相识后因战乱辗转流离,几次遭遇土匪,先后到临澧、新宁、会同、洪江、长沙,从事政务、教学,落魄时靠人接济或打杂混口饭吃,最后落脚沅陵,以教书为生。沅陵被认为是沈从文的第二故乡,小说中沈家人住的“芸庐”就是沈从文在沅陵置的房产,这一细节也增加了小说的互文性效果。“我”的父亲是出身名校晓庄学校的高才生,他错过了去延安的机会,在湘西沅陵偏安一辈子。一同跑出来的几个小伙伴都去了延安,甚至做了高官。叙述者对父亲的遭遇带有惋惜,同时又生出幸运的感慨。母亲韩家家族是安徽当涂“钟鸣鼎食”之家,外公燕京大学法律系毕业后留学日本,参加过孙中山的“护法运动”,外婆则是日本人。“我”的母亲因一半日本血统备受歧视,养成了孤独坚韧的性格,也因此饱读诗书,在沅陵县一生从事教育事业。沈一尘兄弟姐妹10个(包括1位同父异母哥哥)开枝散叶,逐渐发展成为一个事业兴旺、人口庞大的家族。

“油菜花开的时候,我爸爸妈妈就来了。”抱着这样的期盼,小说中九岁的“我”在广袤的油菜地里等待失散的家人,一等就是一个月。小说的第一章充满魅力,这个单纯而诗意的场景奠定了小说的艺术写法。沅陵城外,满山遍野举着火把的土匪即将攻城,“我”在兵荒马乱之际与家人走散。老蒋的车带着“我”到了150公里外的桃源县。小说整体上都带着这种美学气质——一种忧伤、优美的格调,几乎所有人物在困难面前都爆发出顽强的生命力,给人积极向上的精神力量。

小说第一章之前还有一个“开篇”,相当于序,交代了耄耋之年的叙述者是以回忆的方式展开情节的。历史大事件带动着人物命运,常德会战、长沙会战直接导致沈家的迁徙、失业等,沈家的亲戚朋友直接参与新民主主义革命、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新中国成立后的几次大运动沈家人也都卷入其中。书中所写的重大历史事件有些作为背景,有些则正是一家人的生活本身。

伴随着一家人的命运沉浮,湘西沅陵鲜为人知的大小历史事件渐次呈现出来,犹如翻开尘封的历史残卷。小说整体洋溢着对家乡的热爱,叙述者不计较曾经在这些地方遭受的伤痛,依然炽烈地热爱它们。小说详细叙述了沅陵的地方风物和传统习俗,其在文化地理学上与地方史志、文献基本相符,通过人物故事展示了神秘、丰富的沅陵文化。20世纪初著名的“辰州教案”就发生在沅陵县城,“辰州教案”后西方传教士用赔款修建了永生堂、天主教堂和诸多的牧师楼,沅陵也成为湘西诸县中较多接触外来文化的地方。龙兴讲寺、二酉洞、芸庐都成为小说重要的文化意象。湘西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诸如阳戏、傩戏等都在小说人物的日常生活之中。小说还将现代医学与苗医的辩证关系通过人物命运体现出来,“我”身上长了毒瘤,西医诊断要截肢才有救,苗医却用草药治好了。日本的水谷医生因此迷上了中国的中草药。美丽的自然风景也刻在叙述者“我”记忆中,桃花源、崀山、沅陵的山山水水,安徽老家的徽派建筑,贵池、当涂的风景,所有这些都是叙述者“我”热爱生活、热爱家庭的理由。而让“我”热烈地活着,在困难面前永不放弃的根本所在是众多亲人和朋友。

作者将自己真挚的情感灌注在每一个人物身上,注重挖掘人的本性,即便一笔带过的人物也个性鲜明,书中没有大恶之人,哪怕土匪也是复杂多面的人格。作为旧知识分子的父母,他们的行为操守、坚韧和温婉的人格影响到周围的人。父母带领一家人淌过人生所有的激流险滩。“我”从小执着而充满梦想,始终积极向上,但也有犯浑的时候,“文革”中出于自保,“我”将前来看望自己的父亲拒之门外。书中写到“我”的悔恨这一节,比所有的苦难都令人悲伤。“我”与徐敏漫长的、让人担心“成不了”的爱情最终结局圆满。作者对每位笔下人物的爱、怜悯和宽容体现在细节中,大慈大悲的保牧师、不计得失任劳任怨的沈家帮佣老婆婆、被贪欲迷障的苦命的王嫂、老实人老蒋、仗义的秦家房东家及她的孩子旺子、深得民众拥戴的女匪首田芸、救“我”一命的戏台上的关公、放映员兼土味配音师老谢,以及盘古、吕班长、江兴等。作者真挚地爱惜他们,用心塑造他们,慨叹他们的命运。

潘峰对语言有超强的领悟力,他的语言艺术整体上是收敛和克制的。有些看起来是闲笔,实则包含很深的隐喻。湖南和平解放时,“父亲说:‘变天了’,我跑到边上的龙头井,发现并未如传说中所说的改天换日就会断流,雕花的龙头依然清水如注、汩汩有声,宛如美妙音乐”。作者用很诗意的笔调畅想历史巨变,表达对美好的新中国的期待。


(作者:卓今,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湖南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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