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过91岁的老母亲,我说到现在为止你最喜欢中国的哪部电视剧?她说《大宅门》 《雍正王朝》 《潜伏》 ;我问一个‘90后’的小姑娘同样的问题,她说《西游记》 。 ”内蒙古艺术学院教授李树榕指出,国内电视剧的制播,题材扎堆。她以今年7月份全国50余家卫视的电视剧播放情况为例讲到,“我们的电视剧缺少对各行各业现实生活中的人的生存状态的反映。今天我们是不是需要用眼睛看现实,体验现实生活,然后让现实主义重新回归? ”
电视剧《大宅门》剧照
然而,今天如何去理解现实主义?
在江西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赖大仁的理解中,谈现实主义必须谈它的批判性。他认为,现实主义的批判性是基于对现实生活的深刻认识,是以深厚的人文关怀作为思想灵魂,蕴含着崇高的审美理想。真正的现实主义者,是面向未来追求理想,相信社会的变革进步,相信正义必定战胜邪恶。然而,一段时间以来,当代文学界似乎很少谈论现实主义。“在有些人看来现实主义的批判精神在消费主义时代、娱乐化时代好像显得不合时宜了。但我认为现实主义并没有过时,作家要有忧国忧民的情怀。 ”
中国艺术研究院话剧研究所所长宋宝珍更愿意将现实主义看做一种创作手法。她历数现实主义在中国的演变:从五四时期的写实主义到上世纪30年代的现实主义,到革命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的结合,再到现在的现实主义,现实主义已经与19世纪的艺术样貌有所区别,今天的现实主义吸纳了意识流、象征主义、表现主义,甚至于未来主义等种种文艺思潮。她认为,现实主义作为一种流派,有它的历史存在的时限;作为一种方法,它是永远有生命力的;作为一种美学精神,则提醒文艺家永远要对时代的、现实的、人民的艺术负责任。
毫无疑问,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也好,现实主义精神也好,对今天的文艺创作会起到积极的促进作用。
以舞蹈为例,中国艺术研究院教授刘青弋认为当下中国舞蹈艺术发展的态势不甚乐观,不在于缺少表面的大繁荣局面,而在于缺少思想的深刻和深度,雍容华贵的外表掩盖着思想的苍白。而现实主义精神能提升舞蹈艺术表现的深度。“现在中国舞剧创作的产量可谓空前绝后,感染力却如高原上的开水,沸点多在70度,问题在哪里?因为舞剧将生活这道复杂的论述题做成了简答题。现实主义精神在舞剧的创排中萎缩,导致舞剧的思想性和创造力疲软。我们倡导重建现实主义精神,通过艺术表现我们民族和当下时代所具有的文化反省的力量,实现对人类社会理想的守望和对人类存在的本体意义和价值的关照。 ”
以历史小说创作为例,江西省文艺评论家协会秘书长杨剑敏认为小说家要建立现实主义精神的历史观念。“中国人的历史观念,简而言之,就是一种二元对立的历史观。它体现为忠奸、善恶、是非、友敌等若干组反义词。这一古老的价值判断体系从来没有远离过中国的普通读者,但是这种历史观念显然不具有现实主义精神,因为历史的现实不可能如此简单地解释。小说家应该将历史人物还原到置身于某个历史现实中的个人,真正令历史文本转化为纯粹的文学文本。 ”
时代变了,现实主义真的还能如过往一样制造出具有强大爆炸力的文艺作品吗?
“新中国成立以后,现实主义文学占据主导地位,但今天面对思想的多元化,现实主义已经不是唯我独尊,只是百花齐放中的一支花朵,甚至逐渐走向边缘。 ”广州大学人文学院教授罗宏认为,现实主义的写实手法、崇高的美学风格、教化功能在今天的社会语境中都受到挑战,面临困境。“市场经济的发展,让观众和市场之间是对话关系;个人主义的发展,也让无限的穿越、戏说迸发出来。 ”
今天的艺术创作究竟跟怎样的现实生活相关联,才能是最被认可的现实主义?这也成为一个新的问题。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院长陆绍阳认为,有的作品局部地呈现了这个时代的特征如商业主义和消费主义的盛行,但它没有做到批判、反思或者说引领一个时代的风气。“我们需要思考什么样的文艺作品能够反映时代的精神。 ”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陈池瑜感慨,“为什么现在的现实主义美术作品没有上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的作品那么大的震撼力呢” ?他认为,现实主义之所以在中国能够生根、开花、结果,一方面是与中国的文化传统有关,中国传统的教化文化与现实主义的底层人文关怀有相通之处。经过很多人的努力,现实主义在中国已经成为一种新的传统。“不可否认的是,现在的我们还是需要现实主义,尤其是具有深刻的现实批判意义的现实主义。这既是为了社会的公正和进步,也是为了健全人性和公民良知。 ”
声音
彭文祥(中国传媒大学艺术学部党委书记兼副学部长)
面对人文关怀和历史理性发生剧烈矛盾的时候,我们只能比较苍白地呼吁一下,我们要把属于人的权利和属于人的责任交还给人自己,所以某种意义上可能还得从人出发,考虑的不应都是钱。有一种批判是资本逻辑渗透,表面上看是为了娱乐,但最根本的是资本逻辑的渗透。辩证地说,并不是说资本逻辑一无是处,关键是那么多话语能不能有一个统一的、和而不同的价值归属。
周晓风(重庆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
新世纪文学由于现实的沉重,也由于现实主义文学自身的魅力,所以现实主义在新世纪发生了转变。原来把现实主义仅仅理解为创作方法,现在里面包含的文学精神得到了突出的发展,而现实主义的方法被多种多样的现代的、传统的、东方的、西方的艺术样态吸收进来,构成了新世纪文学新的样态。所以,新世纪文学现实主义不但没有消失,而且还有进一步深化发展的必要。
段建军(西北大学文学院院长)
文化自信不是文化复古,不是因循守旧,而是通过文化自信的定力,顺应时代现实的新变化、新发展与新要求,推进理论创新、制度创新、科技创新、文化创新,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之梦。文化自信不是文化自大,要重视与西方优秀文化的平等对话,要善于学习人类文明成果,在对话、交流、融汇、创新中实现中华文化的自新与自强。
冯希哲(西安工业大学文学院院长)
当代文学中“人”的回归主要有三个特点:一是作家开始自觉权衡人的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的本真,带给当代文学独立的思想资源;二是人物的形象、情绪、情节都基于人的生活本体体验去书写,不为阶级论,也不为绝对化,而是一种理性化的真实,属于生命性书写;三是人不再概念化,而呈现出丰满的现实,成为生活当中的人、富有文化性格和因子的人。
谢柏梁(中国戏曲学院戏文系主任)
当代戏曲在中国文学史的写作中似乎被淡忘,而很多优秀的剧作家、曲艺作家以及他们的作品不应该被忘记。这是对民族文化传统的一种阉割和割裂。如果对有着丰富的文学内涵的戏剧、曲艺作品视而不见的话,那也是对历史的不负责任,更是缺少文化自信的表现。希望我们能早日弥补这样的遗憾。
殷双喜( 《美术研究》杂志社社长)
中国艺术在20世纪的发展表明,现实主义在20世纪中国是不得不选择的一个历史的必然。百年轮回,中国艺术在向西方学习了百年以后,现在又开始自觉地回到中国传统美学的境界。这个境界可能的发展趋势是什么?我现在看到中国绘画中主题性创作越来越弱势,而表现自然的风景画水平大大提升,这大概跟现代人回归自然、追求生态美学的价值取向有关系。
李震(陕西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
回顾20世纪中国乡村小说,可以发现以赵树理、柳青为代表的作家群体发扬的是从社会历史视角来关照农村社会的史诗传统。赵树理的经验基本上来自民间,他的书写更多带有去知识分子化这样的意图,而且做得很彻底;而柳青的文学经验中,民间的成分很少,他更多是学习法国和苏俄的文学经验,如托尔斯泰、高尔基、果戈理等。
韩鲁华(西安建筑科技大学教授)
贾平凹不是典型的现实主义作家。路遥在走现实主义道路的时候更注重对社会人生的揭示,陈忠实走的是文化现实主义道路,贾平凹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表现思维更接近意象主义。另外,贾平凹在文化人格上特别推崇苏轼,这可能是因为苏轼的才情、才气与他之间有着一种内在的关系。
柯扬(中央音乐学院研究生部主任)
音乐评论的写作,有时候在价值判断上很难说谁对谁错。在被赞扬和被批评之间,绝大多数的乐评都是默默无闻的。那如何面对这样的境遇呢?首先要区别对待有对错的问题和未必有对错的问题,因为未必有对错的问题可能只是趣味差异。第二是如何坚持终身不辍的写作。成功的音乐评论家,应该能在自己精彩的、偏激的、默默无闻的一辈子的写作中找到一个真实而完整的自我。
李超德(苏州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
文化自信,应该是建立在对文明史的正确认识和理解的基础之上。但是,现在我们的理论界,有一种现象是希望回归中世纪去寻找良药。文明的形态是在文化大交融当中形成的。如果用非常狭隘的民族主义文化观去理解文明,逆历史潮流而动,我觉得这是不可取的。
杨曦帆(南京艺术学院音乐学院副院长)
上世纪70年代土洋结合的新歌剧还是有创造性的,但我们的学术界对新歌剧的挖掘还不够。走向世界的中国经验,还需要更进一步的反思,系统总结早期实践的可贵的艺术经验。在舞台经验上进行学术反思也是很重要的。舞台剧也应该思考,如何反映一个时代的悲剧,如何揭示人类社会发展中人性的善与恶,如何将一个国家历史发展中的痛苦演化为对人类文明史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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