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围绕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作出了一系列重要论述,强调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突出优势,必须结合新的时代条件传承和弘扬好;要坚持古为今用、推陈出新,有鉴别地加以对待,有扬弃地予以继承;使中华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与当代文化相适应、与现代社会相协调,等等。2012年,文化部印发《中国杂技艺术振兴规划(2011—2015)》,指出杂技艺术是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振兴杂技艺术对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增强文化软实力,扩大中华文化的国际影响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
新世纪以来特别是近10年来,中国杂技艺术守正创新、锐意进取,改变了曾经只重视以“技”示人、以“技”撼人的旧观念、旧面貌,发展成为一门以技巧为核心,与其他文化和艺术形式互促交融,兼容传统与现代的新型综合艺术,并逐渐完成了由传统向现代的艺术转型,在转化创新之路上蓬勃发展,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新成就。
杂技剧《化·蝶》
坚定文化自信,书写新的时代内涵
杂技作为一门古老的表演艺术,来源于人民最朴素的创造。其技巧动作始于人类开发体能、掌控工具和驯服动物的过程,道具多是日常随处可见的生活用品,表演则在数千年的艺术史中广采博收,在历代的杂技人手中传承再造,逐渐发展成为今天由杂技(人体技巧为主)、魔术、马戏、滑稽构成的四大门类和庞杂的技艺分支。其悠久的历史和深厚的文化积淀给予了我们充足的民族底气和文化自信,奠定了中国作为杂技艺术重要发祥地的世界位置,并一直深刻融入和影响着世界杂技艺术的发展格局。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人民的文化和审美需求不断增长,娱乐方式日益多样,传统的“炫技”式杂技表演已经难以吸引观众,杂技的变革势在必行。面对世界范围内杂技表演的观众普遍流失的问题,中国在上世纪90年代兴起的杂技主题晚会改良了传统晚会,赋予了大型杂技作品统一的文学思想和舞台风格,主题和故事的出现则开启了新时代杂技由“炫技”走向审美的第一步。
时代的叙事需要和观众的情感渴求赋予了传统杂技艺术新的创作规则、新的审美标准和新的作品形式。2004年,由原广州军区战士杂技团创作的首部杂技剧《天鹅湖》以“里程碑”式的杂技变革真正打开了中国杂技艺术现代转型和创新的大门。该剧以中国杂技艺术改编了西方经典芭蕾舞剧《天鹅湖》,有相对完整的戏剧结构,却没有照搬舞剧情节,而是进行了很多中国本土化的设计,讲述了一位西方王子到中国寻找梦中天鹅的故事,给观众带来了强烈的震撼冲击。从这部作品起,中国杂技剧迄今已走过了18年的发展历程,特别是近10年来,题材丰富、风格各异的杂技剧陆续问世,这些创意新颖、反响较好的优秀作品为这个年轻剧目品种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在中国文联发布的《2012中国艺术发展报告》中,杂技篇和戏剧篇同时提到了大连杂技团的《霸王别姬》,这是一部戏剧化特征极强的悲剧体裁杂技舞剧。至2019年,杂技剧全面纳入国家节赛,这一举措与近年来全国杂技剧创作的发展态势相呼应,传递出国家对杂技剧的肯定和重视。2019年,在文旅部主办的第十届全国杂技展演中,有广西演艺集团杂技团的《百鸟衣》、河北省杂技团的《梦回中山国》、银川艺术剧院的《岩石上的太阳》、江苏省杂技团的《小桥流水人家》等6部杂技剧参演。同年,由中国文联主办的第四届中国杂技艺术节则全面、集中展示了近年我国杂技剧创作实践中最具代表性的在演和新创成果,黑龙江省杂技团的《冰秀·寻梦》、河北吴桥杂技团的《江湖》、沈阳杂技演艺集团的《炫彩中国》、河南省杂技集团的《龙石》等9部杂技和魔术剧在主会场参演,上海杂技团的《ERA—时空之旅》、河南金贵演艺集团的《满韵骑风》等4部杂技和马戏剧在全国四地分会场参演。
坚持转化创新,彰显当代精神价值
“文艺要对人民创造历史的伟大进程给予最热情的赞颂,对一切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奋斗的拼搏者、一切为人民牺牲奉献的英雄们给予最深情的褒扬。”进入新时代,围绕2017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0周年、2019年新中国成立70周年、20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等重要时间节点,杂技剧对红色题材进行开掘,逐渐迎来创作高峰,中国杂技剧的整体创作质量不断攀升。2021年,中国杂技在叙述历史、创新风格、阐释思想、书写中国故事、开拓时代审美等方面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高度,并不断提升着在主流文艺领域的地位。
上海杂技团2019年创排的《战上海》是红色题材杂技剧的代表作,该剧以解放战争时期上海战役为历史背景,讲述上海地下党组织和人民群众协助解放上海的英勇事迹。该剧的杂技和剧情有深度融合,表演处理巧妙又合理,获评国家艺术基金、中国杂技创新工程等项目,入选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优秀舞台艺术作品展演,并参加了第十三届中国艺术节的竞逐。云南省杂技团的《聂耳》讲述爱国音乐家聂耳光辉却短暂的一生,颂扬其共产主义信仰和爱国主义精神。该剧作为一部刻画真实历史人物的杂技剧,用杂技手段塑造了一个极具青春诗意和浪漫色彩的聂耳形象。有鉴于杂技演剧之难,这两部作品在杂技叙事和人物塑造方面取得的突出进步为后续同类题材杂技剧的创作提供了优秀经验。
同样值得一提的还有南京杂技团的《渡江侦察记》,该剧改编自上世纪50年代的同名电影,以杂技语言讲述渡江战役;江苏省杂技团的《芦苇青青菜花黄》取材华中鲁艺抗战历史,讲述上海文艺青年奔赴苏北新四军根据地、加入华中鲁艺的经历;广西演艺集团杂技团的《英雄虎胆》讲述了新中国成立初期人民解放军深入广西十万大山剿匪的故事;山东省杂技团的《铁道英雄》讲述铁道英雄们飞身扒车、浴血奋战的革命历史;江西省杂技团的《山上那片红杜鹃》是女红军题材杂技剧,讲述红军女战士追寻革命道路、投身共产主义事业的故事。此外还有重庆杂技艺术团的《一双绣花鞋》、杭州杂技总团的《明家大小姐》等优秀作品。这些杂技剧佳作在舞台上塑造了一批青春蓬勃的英雄人物形象,用真情实感讴歌党、讴歌祖国、讴歌人民、讴歌英雄,用高超的艺术水准、鲜明的人民立场展示杂技工作者守正创新、与时俱进的行动和决心,让红色题材以新的阐释方式呈现出新的舞台风貌。
此外,在“新马戏”艺术理念的影响下,中国杂技团率先推出了中国新杂艺实验剧《TOUCH—奇遇之旅》,表现一个少年在未来世界的一天一夜;湖南省杂技团继《加油吧·少年》后推出了第二部“新杂技”作品《青春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该剧在一个开放的语境下探讨青春的定义,每位杂技演员都是故事的主角;形体特技故事剧场《开天辟地之斗水》取材于《山海经》中的上古神话,讲述不周山坍塌后的补天故事,由中、英、荷三国现代舞编导合力创作,北京杂技团的儿童杂技演员表演。这些作品均定位于“当代杂技剧场”,创作重点不在于连贯性地讲述故事,而是在多重时空中进行解构、重构,从杂技本体的技巧和造型等肢体行为出发,在对身体的探索中进行情感、情绪的抒发,以寻求更深层次的个性和内涵表达。当杂技演员不再是为完成某一个具体节目而存在的“工具性”演员,开始用自己的身体挖掘自我、表达自我、书写自我,就构成了杂技的表现主义。这也是“新马戏”的意义所在,由此赋予了传统杂技以新形式和新审美,为大型杂技作品的创新发展提供了另一条发展之路。
杂技剧《战上海》
在传承中创新,激活传统技艺生命力
中国杂技的传统技艺于春秋战国时期从乐舞艺术中分化而出,形成了基本门类雏形。东汉时期,在“百戏”艺术的基础上,中国古代杂技逐步确立了力技、形体技艺、耍弄技艺、高空技艺、幻术、动物戏、彩扎戏、滑稽等十大门类的基本形态,建立了一套沿用至今的技艺体系。中国杂技现有节目中包含大量拥有千年以上历史的传统技艺,需要着力加以保护和传承。作为一门以技巧为核心的表演艺术,创新正是杂技创作的永恒追求。
“肩上芭蕾”是近年来杂技界公认的创新佳作。该节目原名《东方天鹅——芭蕾对手顶》,由吴正丹和魏葆华表演。节目的基本面貌是尖子演员以足尖立于“底座”的肩上、头顶展示芭蕾动作,虽然技巧和造型是杂技、舞蹈、体育三重跨界融合的成果,但动作形态源于传统技艺,属杂技形体技艺下顶技中对手顶节目的一种。顶技在汉代就已比较成熟,对手顶的动作雏形可以追溯到宋代的“擎戴”和“舞绾”。该节目创造了“双足尖站肩阿拉贝斯”“单足尖站肩转体180度”“单足尖站头顶阿拉贝斯转体180度”“单足尖站头顶踹燕”等全新的高难度、高美感技巧和造型,曾荣获2002年蒙特卡洛国际马戏节“金小丑”奖和2006年俄罗斯乌兰诺娃金质奖章。2020年,以该节目为核心打造的第二部杂技剧《化·蝶》首演,创新演绎“梁祝化蝶”的经典爱情故事。在刚刚落幕的第十三届中国艺术节中,主演吴正丹荣获第十七届文华奖“文华表演奖”。
“舞流星”是我国独有的传统杂技,主要有水流星、火流星、帛流星等形式。云南沧源距今3000多年前的崖画上就有舞弄“飞石索”的形象。上世纪60年代,大连杂技团演员崔凤云对传统节目道具的材质和长度进行创新,在水流星表演上开创了“脚蹬”“脚磨转”“舞双流星”等全新技巧。剧团以此为基础将其作为保留节目持续创新,至今已推出了近十版节目,培养传承了六代演员,已发展了“双流星轿子提上三节人”“双流星蹬人连续后空翻”“三人举腰脚磨转”“肩踢连空翻”“脚蹬流星多人对传”等多组独创的难度技巧动作。从1983年《水流星》荣获摩纳哥第九届蒙特卡洛国际马戏节特别奖,到2019年从第四十届法国明日世界杂技节、第十八届莫斯科国际青少年国际马戏节、第二十届法国DAX国际马戏节一举捧回3个金奖,节目在传承中从未停下创新的脚步,向世界观众展示了中华文化的独特魅力,体现了杂技人对文化自信的坚定和发扬。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创造性转化,就是要按照时代特点和要求,对那些至今仍有借鉴价值的内涵和陈旧的表现形式加以改造,赋予其新的时代内涵和现代表达形式,激活其生命力。立足本体、守正创新,新时代杂技艺术的实践证明,既继承传统又不拘泥于传统,在弘扬中华优秀传统的同时借鉴吸纳外来文化,并使之审美与现代社会相适应,令中国杂技焕发了旺盛的生命力,有力地推动了中国杂技的现代转型和创新突破。
(作者:尹力,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杂技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副主任,辽宁省大连市文化艺术研究所编剧;文中图片选自《文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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