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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剧《东方大港》:展现工业审美的胸怀与气象(郑荣健)

2024-04-08 阅读: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郑荣健 收藏
展现工业审美的胸怀与气象

——评舞剧《东方大港》

(图片来源:“宁波市歌舞剧院”微信公号)

舞剧《东方大港》由宁波市演艺集团创排首演于2023年,当时正值改革开放45周年和“一带一路”倡议实施十周年。剧名所示的“东方大港”,原型是宁波舟山港,是古代商贸集散枢纽和海上丝绸之路重要节点的千年大港,又是反映当代中国砥砺奋进、蓬勃发展面貌而在港口建设管理和物流科技等方面迎头赶上的现代化智慧大港。在这里,历史景深和时代生活脉络贯通,场面再现和精神写意互渗相融,生动展现出东方文明港口密集工业布局、联络经贸往来和推动交流互鉴的时代缩影,无疑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经过一年多的打磨提升,舞剧《东方大港》已显示出与之相称的叙事格局、审美特点和风格气派。它在工业题材的开掘与创造中所取得的相关突破与经验,是值得进行深入总结和分析的。

港口里巨轮泊位、龙门吊起落和集装箱随车辆穿梭的场面,面对着数字屏幕的科研攻关日常,舞蹈在哪里?构成舞蹈组织关系的人和人的情感在哪里?在我看来,舞剧《东方大港》面对此题材时的困难和挑战,主要在两个方面:一是在“剧”的意义上,机械或数字屏幕不会对人作出反应,戏剧性(对舞剧而言更强调情感或抒情的可能性)难以展开,动机和行动的情感逻辑难以建立,人物关系、场面组织和舞蹈语汇就不易缀字成文。二是在“舞”的层面,在港口作业场景和虚拟数字环境中,既要表现出相应的题材特征,又要避免人被机械或数字遮蔽和同化,这就要建立一种相互间切实的情感联系并具体落实到时空关系、身体视觉和舞蹈运动上,从而建立起“人”的舞蹈主体性和造型能动性。在这些方面,舞剧《东方大港》较好地通过“剧”的叙事框架将人和人的情感有机地融入港口作业环境当中,形成了“人”所主导和具有工业特征的“舞”的创造呈现,的确有不少可圈可点之处。

一般来讲,舞剧并不刻意追求深邃哲理和复杂叙事,但既然是“剧”,就不可避免要以相对合适的故事作为组织舞蹈场面的基础载体。舞剧《东方大港》采用了主副线交织的叙事方式,通过塑造海和鸥、港和湾两代大港人的生动形象,真实再现了大港建设者的个体奋斗和家庭命运。其中,主线是以港和湾为代表的新一代大港人,聚焦现代港口智慧化管理的迫切需要而开展n-TOS系统的研发攻关,一举打破国外同行的垄断,解决了建设国际深水大港所面临的“卡脖子”问题;副线是以海和鸥为代表的老一代大港建设者,为建设港口而火热劳动、抢险牺牲到看着现代化港口建成,他们所经历的个人、家庭和城市的命运变迁。

在“现实-回忆”的主副线交织中,舞剧《东方大港》大体由4个板块组成:一是现代化调控系统研发的迫切需求,对应母亲鸥回忆上世纪80年代港口开建时的第一次回溯。当前巨轮泊位、吊车运作的恢弘场面和当年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铺垫渲染出现实热情和年代浪漫,相应产生了吊车作业和劳动群舞。二是负责系统建设的港谈判受挫,情绪受到打击,在恋人湾的安慰和母亲鸥回忆当年以苦为乐、荒滩建港的精神激励下,决定自力更生搞研发,于是产生了谈判群舞和海边月下的男女双人舞,职场和家庭情感的层次得到了有效展开。三是港研发测试失败,有了一段情绪消沉的男子独舞,母亲随之告诉港一段尘封往事并以自己如何扛过人生至暗时刻来激励港。原来,当年父母新婚不久就遇到大港工地险情,父亲海为抢险而牺牲。集体婚礼的火红热闹、风暴抢险的冷冽激烈以及等待亲人归来的无限焦灼,于是带来极具场面感染力、动作冲击力和情感穿透力的舞蹈场面。四是最终测试前夕,港梦见了父亲,以男子双人舞复现儿时嬉戏场景,带着对父亲和早期建设者的深挚情感走上测试台,所有虚拟的程序节点、冰冷的机械物流和人的命运在此人机合一,顿时有了温度,也幻化为情节和情感高潮的蒙太奇式的漫天星光和勾勒集装箱的线条,情绪沛然而舞蹈生动。

相应地,个人和家庭、新一代和老一代之间的情感关系建立起来了,不仅有了时空联络、场面切换的调度,而且随着叙事回溯也打开了热火朝天的建设劳动、热闹喜庆的集体婚礼、惊心动魄的风暴抢险等颇具年代感的舞蹈场面,情绪相互调动,情感遥相呼应,最终形成个人动机、家庭情感和国家意志的饱满共情。更重要的是,其情感触发模式,让我们感受到人的细腻情感、生活的鲜明颗粒和年代的炽热温度,舞蹈展开也有了较为丰富的层次和样态。比如,打夯劳动的群舞,独轮车和麻袋的使用,参差错落而结构不同的造型和运动关系;集体婚礼中的自行车和男女舞者组合成别致的舞蹈动作,热闹戏谑又有支点;抢险情节里急速旋转的屏挡和飞奔的舞者既再现也表现,而集装箱高台上悬缆系挂的舞蹈化用了杂技绸吊的技巧,突出表现出特情危机和人物的勇敢无畏。谈判场面是一个意外,借桌子的推挪倾移,居然也将双方几无舞蹈可言的对峙舞出特别的趣味和张力。相对于可舞性的实现,剧中人物必舞的抒情性段落,也是比较感人的。比如,海边月下港和湾的男女双人舞,一个硕大的月亮自海面升起,两人翩翩起舞。月亮是景,而不同角度的侧投光又制造了他们心中的“月亮”,将他们的舞蹈投到背幕上形成剪影。此在和彼在、真实与幻象在这里交叠,剪影里恋人共舞、海鸥飞翔,投射出他们的情感和理想。抢险后家属等亲人归来,在较为饱满的动态中插入静场,情悬一念,凄美中更显牺牲的感染力。到了港梦见父亲,以成人的形体演绎孩童的动作,地上是吊车玩具,演员翻展依缠,让人潸然泪下。从情感触发到走进情感深处,舞剧《东方大港》细腻地捕捉到由场面到人物、由情节到情感的审美阶梯和舞蹈节奏。

在工业题材的特征呈现上,这部作品突出地强调了集装箱的视觉图像和吊车握杆操控的标志性动作。剧中,集装箱不仅是线条标识的实体,也贯穿和泛化到电梯、家庭室内、电子荧屏和虚拟空间的多维时空当中。它本可能是一个视觉障碍,却因冷暖光的情感渲染或穿透,成为“活”的舞蹈时空。逼近前台时暖光融融,观众接收到一种类似小剧场的家庭浸入感;化为虚拟时,又跟人物一起走进研发测试的数据涌流当中,沉浸式地感受到原来机械化、数字化并不那么冷冰冰,也有奇幻的浪漫存在。吊车握杆操控,本可能比较机械呆滞的动作,由于跟带滚轮的椅子的结合以及跟虚拟时空线条的舞蹈性交叠,身体技巧和舞队编排、舞美灯光的蒙太奇构成了一个个舞蹈组织整体,也变得充满灵气和诗意。尽管剧中也有部分意图点缀年代生活的舞段或场面较细碎、较游离于情节情感主线之外,如上世纪80年代老港区里晾衣服的场面,但这些捕捉、构思、提炼和创造,我以为对工业题材的舞剧创作是有启发意义的。特别重要的是两点,一是有效提炼代表性语汇和形象,而且将之扩张、活化和泛化,使工业特征的艺术表现有了遣词造句的时空场景和丰富语料;二是以人和人的情感为对标,将工业化、数字化的动作场景巧妙地转化为饱含着鲜明动机和丰沛情绪、强烈情感的主观应然,从而使工业特征能够从展示性舞蹈向更具感染力、更具穿透力的情感性舞蹈发展和升华。

新时代以来,舞剧创作持续保持了蓬勃的态势和较高的品质,是有目共睹的。当前,我国已从农耕文明逐渐实现工业崛起并从“制造大国”向“智造大国”迈进,但工业题材舞剧依然较少,显然与此不相匹配。从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角度看,包括舞剧在内的文艺创作,积极关注、大力挖掘和生动呈现工业题材,既是艺术规律的召唤,也是创作者担负起新的文化使命的时代召唤。舞剧《东方大港》能够迎难而上并有较为明显的开拓,承千年大港船行万里、接通万邦的胸怀气象,启现代工业交通枢纽自强奋进、推动经贸往来交流互鉴的崭新篇章,是十分可贵的;它所取得的艺术经验,相信也会为工业题材的舞剧创作从拓荒向着更加纵深广阔的审美领地迈进带来值得期待的想象。


(作者:郑荣健,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艺术报》新闻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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