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国文坛有代表性的“70后”作家,朱山坡是一个野气横生、锐气十足、辨识度颇高的作家。他外表朴实讷言、诚恳内敛,内心却狂野奔放,不断挑战自我,不断拓展自己的艺术边界,不断创造作品的异质性,使其作品有一种撒野后的节制和魔力。他笔下的文学原乡“米庄”“蛋镇”已经成为知名的文学地标。
重读20年前朱山坡的小说,那时候他受东西、余华的影响,用一种极端化的表现方式叙述故事。近20年,朱山坡经过不懈的探索创作,虚心问学求变,所有的修炼与努力,步步指向创作差异性,或说异质性,一个蓬勃陌生的文学方向,即寻求在地方性和世界性的融会中,建构自己的小说样貌和美学个性,确立独特而闪亮的文学自我,成长为一个颇具影响力的“灵魂捕手”。
就这样朱山坡一路走来,像野草一样向上生长,到《萨赫勒荒原》就成长为一棵“大树”了。一样的题材独特,一样的天马行空,但是他在叙事上变得淡定从容,或说静水深流,却暗流涌动,感情丰沛,精神高远,尤其是思想深执。讲故事更有思考,所有人物所有故事,就朝着他既定的那个思想前进,层层深入,步步推进,节制内敛又勇往直前。
新小说集《萨赫勒荒原》收入朱山坡9个短篇小说,在此朱山坡从“米庄”“蛋镇”走向远方,乃至异域。当然,他一如既往深入人物灵魂,为我们讲述9个富有“差异性”的南方故事。叙述风格上,与他此前《蛋镇电影院》的17个短篇一脉相承,那17个以蛋镇电影院为背景并相互关联的故事,充满了野性与荒诞、离奇与诗意。此文风还延续着他更早时的《跟范宏大告别》《陪夜的女人》等小说,都是通过荒诞不经的故事情节挖掘文本的隐喻意义,其凶猛野性的文学劲道、略为偏执的灵魂叙述都给读者留下独特印象,成为“新南方写作”的一种形象表述,一种令评论家无法归类的奇崛文风。
新书《萨赫勒荒原》继续以独特题材呈现其叙述的独特性,只是不少故事多了国际视野的异域题材,人物走出蛋镇,走向广袤的大地,直至欧美非洲,甚至连“堂姐”为了走出米庄,执意远嫁浦北,成为《香蕉夫人》。而同名小说《萨赫勒荒原》更是以大爱慈悲之心,讲述了中国援非医生在尼日尔与当地百姓生死相交的深沉故事,题材独特,叙述从容,情感丰沛,笔致深沉,尤其寥寥数笔即生动勾勒出萨哈及其母亲、儿子的精神形象,是“人类命运共同体”主题的艺术表达。
作品中的大多数故事不断用世界一些标志性的意象,来辅助他对人物灵魂的挖掘与表现。非洲荒原的《萨赫勒荒原》,骑着骆驼的“母亲”为三十七个索马里部落放映过电影的《索马里骆驼》,热情率真的《卢旺达女诗人》,远赴纽约拍照的《闪电击中自由女神》等等。我认为新书中的《夜泳失踪者》,是完成度最好的一篇。它有一种扑朔迷离的气质,黑暗深邃,沉潜从容,透彻精准,还富有诗性和巨大的艺术张力。他像一个老灵魂一样,洞察所有的人物和人生,写出我们如何的生,如何的死。朱山坡一直是个擅长写人物的高手,对每个人物的把握进退有度,准确动人。在此,朱山坡先是撒野般地信马由缰,写出每个人不同的人生、不同的个性和不同的灵魂,同时,作者又适时以“我”的视角去一一关照这些人物,“我”是所有这些灵魂的穿针者,是那根线,牵引出所有人物如何从此岸的精神荒原夜渡到彼岸,如何自我救赎,使作品孕育出思想的丰富性和艺术的张力。朱山坡刻画出了他们每个人的灵魂,可敬可怜,无奈无常,既平实沉静又惊心动魄,既精准到位又栩栩如生,既才情丰沛又内敛节制,完成度很高。于是,小说着上了一股巨大的视觉冲击力和艺术魔力。
朱山坡长篇小说《风暴预警期》中,所有的人物都存放着朱山坡的美学理想,一种象征主义的具象化。撒野般的写实如此细致生动,充满质地,甚至一地鸡毛,藏污纳垢,但它的内核却是荣耀这样用生命清洁蛋镇的有理想的人物,朱山坡的写实主义融合了理想主义,是现代主义与现实主义结合的产物,他把当下当世的草根生活再次寓言化。
这样的寓言化的奇崛书写,在《萨赫勒荒原》这部新小说集里,冲淡节制了许多,朱山坡的情绪沉静下来,让寓言深入叙述潜流,他和一个非常开阔的文学世界(这个越来越宽阔的世界)的距离隔着一个“大我”。“我”既是一个局中人,也是一个旁观者,更是人生的自我救赎者。
朱山坡说他要“永不厌倦地寻找‘差异性’”,也就是从地方性与世界性的融会中寻找自己的文学个性。在我的心目中,文化的差异性,只要与人类文明融会,就有走向世界的可能。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朱山坡值得我们期待,《萨赫勒荒原》值得广大读者阅读。
(作者:张燕玲,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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