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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的复魅?——关于散文创作中的文学性与审美性(贺颖)

2019-09-05 阅读: 来源:文艺报 作者:郝庆军 收藏

  传统观念对于散文的理解比较狭隘,认为散文散漫、随性、细节少,倾向于一种自我言说白描式的或记叙或抒情的表达,事实上这原本是文字表达的基础入门,是小学三年级之前就该完成的认知。

  一个优秀作家的基本前提之一,是必定对我们生活的这个正常的世界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隐秘的世界这样的事实深信不疑。换言之,对于每一个作家来说,真正的文学的世界,应该并不在这个俗常意义肉眼所见所感的世界中,它在每一个作家的灵魂深处,那是一个灵魂与灵魂彼此倾听与倾诉的异样时空。一个人若无法自心中觅得见它,感应到它,便几乎无法感受文学审美维度中的世界与人生,更无法谈及真正的文学创作,而有幸找到的人,不啻为重生。

  当下散文创作貌似如火如荼,而静观之下问题已然凸显:缺乏散文作品应有的神秘诗意,不见思想呼吸之后的深刻,更加不见精神终极指向的神性,也因此势必沦为或平庸苍白的流水账,或浅薄莫名的抒情,或干脆就是史料的堆砌等等文字废品,与真正意义上的文学表达毫无关系,导致了散文文学性与审美性的缺席。而日复一日大量文字废品的堆砌,散文文集的出版,已然将散文创作彻底沦为文学的灾区。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从不同维度不同视域而言应该有很多,而个人认为最为值得人关注并引人警醒的,应该是作者精神的苍白与灵魂的缺失。

  散文创作,以至于任何其他体裁的文学创作,推而广之,甚至包括任何的艺术创作,无一不是一个人灵魂的产物,正是那些源自生活瞬间的深深缠绕萦怀,而后默默渗透到精神基因之内,从而与自我灵魂共同生活共同成长,以至于成为自己心灵史的一部分,并最终以文学艺术的形式表现出来,成为作品。

  对于作者而言,有时世界场域其实都已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作者本身,自我的灵魂本身。没有灵魂便无法发现那个隐藏在真实世界背后的另外的门另外的世界。这个貌似结论的东西看起来似乎有些武断,但令人不得不承认的是,事实上许多时候果真如此。比方说世界就是这个世界,无数人都在这个世界里,在同一个世界里经历着同一个时代,哪个时代都有那么多的人,但是永远只有极少的一小部分人成为作家,也就是说,成为作家最后的核心指向,是作者自我的殊异的心灵,是这个心灵造就了自己对这个世界殊异的认知和表达,以至才哺育出文学意义上的作品。一个清醒而独特的灵魂,才会赋予你发现这个世界的独特角度,一个人的思想与书写,唯有灵魂的参与,才能在最凡俗的生活中的时时刻刻,于大多数人最为熟视无睹的平凡场域中,感知到它的独特殊异,并最终将之以文学的力量传递于世人。

  那么无疑,对灵魂在场的要求也同样成为文学艺术创作以及真正作品的诞生,最根本的底线与刚需。

  说到灵魂,这深藏于生命深处的杂芜与混沌、隐暗与幽微多么令人着迷。

  因为有了灵魂,才有了对俗世世界背后的神秘存在之发现与探寻。在远古,我们的先祖在与天地交流的时候是有很多仪式的,比如说时间,一定是在子时,一定是在庚时,一定是在黄昏日落的时候,一定是在太阳突然升起的刹那,一定是在某一个节气等等,不一而足。而正是这一切的神秘与确凿,结构出了最初人类艺术的童年,而文学的原初同样诞生于此。说到文学,有必要回返汉字的本源一探究竟。

  汉字曾经如此神奇,今天汉字无疑是最为没落的了,已然沦为了仅仅是交流记录的工具,而在文字诞生的早年,汉字最早是作为符码出现在一些奇谲的巫术中,换而言之,汉字是有魂魄的,有着极其神秘的能量。如今,这种能量在历经几千年时空跌宕之后,或于文学深处沉睡,或被时间的尘埃遮蔽,不得不说这是灵魂的一种袪魅,而我坚信其内在异灵奇谲的能量从未消失。只要清除覆埋其上的尘埃,必定会把汉字的魂魄唤醒,就可以重新感受它最初的童年和它带给世界的神奇与神秘,开启灵魂的返魅之旅。如何清除覆埋汉字之上的尘埃?如何复活汉字的内在神秘,完成灵魂之返魅?想来这便是今天的作家的责任和使命。

  这也指出了一个命题,就是唤醒文字魂魄的,大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作者的灵魂。也就是说,如果作者在书写的时候并没有自我灵魂的参与,而仅仅是一种物理意义上的文字堆砌,那么沉睡的则依旧沉睡,而读者在阅读的时候应该就像读一截风干的木头,一个没有生命没有水分没有魂魄的作为工具意义上的文字组合,毫无文学性可言。文学的表达与其它非文学的文字表达,唯一的区别就是文学表达中作者灵魂的参与。

  再次说到作者的灵魂。每个作者若都能以灵魂认知为书写的原点,赋予笔下每个汉字以深邃丰盈之情感,其灵魂气脉便会无一遗漏地被留藏在文字之内,那种因灵魂认知而产生的信息投放,可以让你和你的文本血脉相依,哪怕时间过去再久,读者在阅读的时候仍会如期接收到你注入其内的所有信息,感受到作者灵魂的游走与律动,这也是我多年阅读经典的发现。除此之外所有的花哨都是虚有其表,所有的朴素都是平淡无奇。没有文学性与审美性的在场,所谓的作品一文不值。

  好的散文,或者说任何体裁的优秀作品,无论是哪种好,有一个特质应该是共同具备的,便是令读者读来动心,眼里一热心里一疼。而这样的作品无不诞生自人的灵魂。打动不了读者的作品,无疑是对读者的低估,也更加是对神秘汉字的辜负,我坚信汉字的每一笔每一画都是有着神秘意义的,正如卡夫卡所说,写作是一种祈祷的方式,那么我相信,从汉字原初诞生的神秘层面而言,以汉字符码为载体的汉语写作,同时还应该是一种通灵的方式。

  通灵时我们需要介质,而如今这介质就是汉字,当我借以它们表达自己精神的时候,文字于我已然绝不仅仅是表达内心的工具,而是自己与天地万物诸神交流之场物质,神秘的能量与波频于此相遇撞击,进而交织缠绕渗透,奇幻无比。

  显然,灵魂已然担负着作为文学作品创作的核心要素,那么除此之外,一篇有着鲜明的文学性与审美性的优秀作品的诞生,还有着创作技巧上的在场。比如以散文创作而言,自我表达的自觉克制,是散文技巧的另一关键要素。可以说,无论源自生活或精神中怎样的一种生发,最终让文学成为文学的一个重要手段,是克制。唯有克制才会赋予文本以力量,克制会让人在行文时获得巨大的张力,反之文本的力量也极易消散。比方说海潮,到海边马上就要变成飓风、变成狂潮的时候忽然收住了势头,但是力量仍在,力量就在平静的海面下面,这种时刻面临爆发的张力,远比真正的爆发来得要有力量得多,且更为深刻和漫长。散文写作的大忌,便是把文章写成张牙舞爪虚张声势一览无余。

  以此而言,克制仿佛是一种刻意的留白,一种自觉的压制,甚至是一种强制。直到技术上日臻成熟之后,便会变成行文甚至思考的一种习惯,彼时必定已无需再去有意而为之。

  被克制自觉处理过的文本,有些类似于高度的纯粮小烧,写久了是会上瘾的。类似于一个人一旦喝过高度醇香的烧酒以后,任何掺水的东西再难入口。换而言之,散文的写作如果仅仅流于表面的倾诉,比如说一些童年回忆,故土乡情,旅游风景等流水账似的东西,根本与散文无关,与文学更无关。

  说到无关,就要说有关,与文学与灵魂有关,那就是阅读。毫不夸张地说,阅读是每一个作家从生到死,毕生一刻都不能放松的事业和使命,以至比写作本身更为重要。能够弥补人类有限阅历的只有读书。人的阅历做不了假,于此而言时间仿佛是强大而恒定的,但思想与精神却是自我可以改变的,并从而使灵魂超拔于时间的惯性,变得无限丰隆而多维。

  读书多了,会下意识进入一种状态,冥冥中仿佛有一种力量引领着你如何书写。所以古人说得好: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或者说,一直是阅读在养育着一个人的灵魂。

  文学作品(包括散文)最大的韵味不在文本里面,而在文本结束之后,在于之后延伸出去的一部分。于自己的理解而言,文本对文学作品的整体来说,其实更像一个序幕,序幕拉开之后,真正的精彩是读完某个文本以后,读者内心那种绵延无尽的激荡、层层叠叠的思虑。正如梭罗在瓦尔登湖畔所言:“一切刚刚开始。来日方长,太阳只是颗启明星。”太阳升起来了,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太阳就是一颗星星,一切才刚刚开始,文学真正的韵味,就在读者读过文本之后的意犹未尽与百转千回。

  复魅,是相对于祛魅而言的,从某种意义来说,人类社会发展的进程,就是人类文明祛魅的过程。在远古,在万物有灵的人类童年,我们的先祖几乎都是通灵的,那时的通灵是生命的寻常样态,而非像今天一样,谈起通灵,或半假半真,或将信将疑,或凤毛麟角,或语焉不详,那时的先民们与天地万物自由交流,因而最大可能地感知着天地间的空灵至美,生命成为自然的浑然一部分,而不像今天的人类与自然的关系,或慌乱,或尴尬,或践踏,或交恶,或恐惶幻灭。人类的灵魂尚在,在当下崭新而巨大的时代面前,既往的心灵经验也许会变得无足轻重,但我们同样有理由相信,只要我们勇敢地回返灵魂的源头,倾听万物灵魂的倾诉,便势必会获得另一种美建构,并注定更为惊艳与瑰美,因为在万物初生的人类童年,在世界文明的源头,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包括灵魂不朽。

  文学作品中的文学性与审美性,是作品的内在魂魄,是对文学精神永恒的出发与安抵,是向爱、光芒、希冀,向无畏的永恒之美的深切致敬,是文明最深沉的复魅。

  时而浩荡,时而简洁,时而宏阔嘹亮,时而如诉如泣,或神性圣美,或万马奔腾,或巨浪狂澜……作品的文学性与审美性,如此地成就了文学与审美的力量,并最终使得文字成为了苍天之下、大地之上的艺术绝响。生命从来被力唤醒,灵魂自古为美哭泣,这样的力与美,结构出生命与灵魂的全部神秘符码,不仅为复魅语境下文学的核心指向,亦是对文学的光荣与梦想最深情之礼赞。

  祈祷每个热爱文学的生命,可以拥有看破红尘的视野,探寻人性的勇敢,生出飞翔苍穹的翅羽,以及足以感受万物慈悲的复魅之灵魂。

 

  (作者:贺颖,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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