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举国上下深入学习贯彻习近平总书记“七一”重要讲话的时刻,近日,中央宣传部、文化和旅游部、国家广播电视总局、中国文联、中国作协等五部门联合印发了《关于加强新时代文艺评论工作的指导意见》,对文艺评论高度重视,做了重要部署,对当前和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的文艺评论工作做了规划,为当代中国文艺评论的发展指明了方向和道路,提供了根本遵循。
当前文学与文学批评面临的重要问题之一,就是要“以史为鉴,开创未来”,充分建构“新时代文学”的主体性与美学原则。党的十八大以来,“新时代”的展开已近10年,文学界也有不少关于“新时代文学”的讨论,但“新时代文学”的本质或特质尚未得到充分概括,“新时代文学”只是被视为简单的时间标示,或“新时期文学”的自然延续,而没有充分展现出其应有的革命性,即在新时代,我们应该重新定义文学,重新确立文学优劣的标准,重新建立文学与现实、与世界的关系。对于这方面的工作,文学批评应该起到开风气之先的作用,“一时代有一时代之文学”,新时代文学评论应该承担起构建“新时代文学”美学原则的历史重任。
(图片来源:影像中国,摄影:左训开)
在现代以来的文学史上,每当历史发生重大转折的时候,一些文艺理论家与批评家总是率先发声,以新的美学理想引导、呼唤新的作品,在与作品的互动中形成新的精神力量,为人们打开一个新的思想空间。五四时期,新文学的倡导者批判传统文学与通俗文学,提倡白话文,提倡民主与科学,为中国文学开辟了一个新天地。延安时期,毛泽东同志发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提倡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文艺,倡导作家走进人民生活、为人民群众创作,开辟了“人民文学”的广阔道路。新时期之初,在思想解放的潮流涌动中,一批理论家与批评家不断提出新的思想命题、新的美学议题,呼唤并促成了新的创作潮流,形成了新的美学原则,极大地拓展了社会的精神空间。在这些时代的重要转折中,文学批评都能领风气之先,在一个新的思想视野中重新思考文学,重新定义文学,重新确立文学的审美标准,从而呼唤出新的诗歌、新的小说、新的散文、新的戏剧,呼唤出一个新的“文学的春天”。
2014年及其之后,习近平总书记发表了《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等一系列关于文艺问题的重要论述。其中提出的“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文艺不要做市场的奴隶”“创作是自己的中心任务,作品是自己的立身之本”等重要观点,既继承了我们党“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优秀传统,又对文艺界出现的新问题、新现象、新经验做出了新的分析与判断,为新时代文艺的发展指明了方向,已经改变并将继续改变文学界的整体格局与精神面貌。对于新时代文艺评论来说,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深入学习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文艺工作的系列讲话精神,在新的思想坐标上,构建“新时代文学”的审美标准、批评方法与理论体系。
在《新时代文学“新”在哪里》(《人民日报》2018年2月6日)一文中,笔者在理论上论述了“新时代文学”的新颖之处。相对于“新时期文学”精英化、西方化与现代主义的审美标准,“新时代文学”之新在于“以人民为中心”。相对于“新中国前30年文学”,“新时代文学”之新在于尊重文学的相对独立性,在于“创作是自己的中心任务,作品是自己的立身之本”的提出。相对于“五四新文学”,“新时代文学”之新在于“文化自信”。相对于传统中国文学,“新时代文学”之新在于现代性,在于“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其中最重要的是“新时代文学”与“新时期文学”的区分,“新时期文学”参与并促进了思想解放运动,在思想、语言、形式等方面的探索中,拓展了现代汉语的表达能力,在历史上发挥了重要作用,但是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新时期文学逐渐形成了一种精英化、西方化与现代主义式的审美标准,在90年代以后伴随着大众文化的崛起,则形成了一套以市场为中心的出版发行机制,这是今天我们需要反思和改变的。
在今天,新时期所构建的美学观念很大程度上仍处于支配性地位,塑造着我们的文学观念与关于文学的想象。新时期文学建基于一系列文学命题与文学观念之上,这些命题与观念构成了一种文学范式,一种对文学的特殊理解。这样的文学范式不是永恒的,也不是自然而然的,而只是特定历史时期与特定文化氛围的产物。在今天,我们既应该认识到这一文学范式的历史合理性,也应该认识到其局限与不足,在新时代的语境中冲破旧观念的束缚,使文学获得新的生机与活力。比如,新时期文学强调文学的“主体性”,强调文学的“向内转”,这里主要处理的是文学与生活的关系,强调文学相对于生活的“独立性”,强调文学由关注现实到关注“主体”的转变。如果在文学史的脉络中梳理,我们可以看到这一观念是对五四文学中“为人生的文学”、以及左翼文学重视生活这一传统的一种反思,也与《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提出的“生活是文艺创作的唯一源泉”构成了一种对话。我们应该看到,这样的文学观念有其历史的合理性,在文学进入新时期之后,强调创作主体的主观能动性,强调艺术的独立性与多元化,是一种时代的选择。但是另一方面,这样的观念如果成为一种不可更改的“新的美学原则”,也会为文学带来伤害,比如强调“主体性”而割裂了文学与生活、现实、世界的连接,强调“向内转”则文学似乎不能表现“自我”之外的事情,这就让文学的路越走越窄。在这40年间,中国与世界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这一变化并没有充分进入作家的关注视野,就在于他们为新时期的文学观念所束缚而对生活的变化习焉不察、熟视无睹,无法以一种更加开阔的视野把握这一巨变。新时期文学中类似的观念与命题还有很多,如“写什么”和“怎么写”、文学要“走向世界”等等,形成了一个系统性的文学观念集合体,也构成了我们这个时代文学观念的集体无意识。新时代的文艺评论应该将新时期文学“相对化”、“历史化”与“问题化”,既充分肯定其历史功绩,又对构成其文学范式的一系列基本观念、命题进行重新审视、重新思考、重新探索,才能为“新时代文学”的发展奠定坚实的理论基础。
如果说以上是在历史视野中进行梳理的话,那么在现实中,新时代新的文艺现象、文艺经验、文艺作品就更多了,需要文艺评论做出分析、甄别与判断。比如,习近平总书记提出“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之后,“人民文学”的传统受到重视,《创业史》等红色经典也得到重新阐释与更大范围的认可,但另一方面,很多作家心目中的理想作品仍然是中国古典、俄苏19世纪批判现实主义或者欧美20世纪现代派作品,并未真正将“人民文学”作为自己可资借鉴的重要传统,在新时代如何让“人民文学”走进更多作家的文学价值系统?再如,近年来伴随着脱贫攻坚、抗疫等重大事件,以及一些国家重大工程的竣工,文学界涌现出了一批“主题性创作”,这些作品很难纳入新时期文学的观念中解释,也很难纳入新中国前30年文学的框架中解释,我们该如何判断这些作品的艺术性及其可能性,以此为基点是不是可以发展出新的评论方法与标准?再如,对于网络文学等新的文艺形式和微博、微信等新的文学生产与传播方式,我们该如何分析,是以传统的文学审美标准对之进行判断,还是在其自身的特点上发展出新的评价体系与原则?这种种难题,既是新时代文艺评论面临的新课题,也为其进一步发展提供了契机。新时代文艺评论既要有历史的眼光,也要有未来的视野,这样才能“以史为鉴,开创未来”,才能真正构建“新时代文学”的主体性与美学原则。
(作者:李云雷,《小说选刊》副主编,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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