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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井君:时代哲思,高远境界

2016-07-06 阅读: 来源:《中国文艺评论》 作者:庞井君 收藏

原题:时代哲思,高远境界

——我心目中的哲学家张世英先生

张世英

  人们常说,今天的时代是一个浮躁、浅薄、忙乱的时代。其实,从一定意义上说,我们置身其中的是一个伟大而充满创造力的社会转型时代。伟大的时代呼唤先进的思想理论,同时也催生先进的思想理论。历史上,从来没有哪一个时代像今天这样,从根基上深深触动着自轴心时代以来形成的人类思维基本框架和基本价值体系;从来没有哪一个时代像今天这样能够把那么多异彩纷呈的学说、观念、思潮汇聚在一起,融合激荡,沉浮积淀,澄之不清,扰之不浊;从来没有哪一个时代给人们提供了如此宏阔、如此复杂、如此深刻的人生实践和生命体验;也从来没有哪一个时代对人类未来命运所提出的挑战如此尖锐、如此根本、如此紧迫。具体到当代中国这个社会历史时空,这些时代特性又显得更加鲜明、更加特殊、更加复杂。环顾世界,放眼未来,我们也可以大胆而自信地预言,也没有哪个国家和民族将会像中华民族一样对人类未来文明格局重建和新的价值体系生成产生特殊重要的影响。

  哲学是人类精神的顶层建构和人类命运的终极关怀。伟大时代需要哲学,也为新的哲学产生创设了必备的条件和土壤。从这个意义上可以说,这个时代是哲学家、思想家最好的时代。倘能运用中国人自己的头脑,融合古今中外,把握时代脉搏,将时代问题、时代精神和时代需要加以哲学性的提炼和升华,我们这块古雅清新的土地一定会产生无愧于伟大时代、无愧于伟大民族的哲学理论。事实上,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哲学界有一批埋头苦干的学者一直在坚定地、无畏地、沉静地进行着这种探索,在价值学说、人的学说、主体学说、个性学说和美学理论等方面取得了新的突破。每每想到这些,我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张世英先生的形象,总把张先生的哲学追求和哲学体系的建构当做最令人仰慕的学术典范和时代标杆。

  我以为,张先生的人生首先是哲学人生。在他那里,哲学生命化,生命哲学化,哲学的探索贯穿于先生整个生命历程,也渗透在先生生活的各个方面。有人说,称别的什么什么“家”容易,称哲学家很难,中国学术界近现代以来没有产生真正的哲学家,只有研究哲学的专家和哲学史家。面对张世英先生刚刚出版的10卷文集,抚今追昔,我觉得张先生已经完成了一个独创性的哲学体系建构。这个95岁的老人已经以一个哲学家的面貌展现在世人面前。中国哲学界完全可以自豪地说,张世英先生就是当今中国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哲学家!

  作为一个哲学界后学晚辈,我想结合自己二十多年的学习经历谈谈我心目中的张世英先生。

  1990年,我在中央党校读哲学硕士,整日被黑格尔的《小逻辑》和《精神现象学》弄得头昏脑涨,同学们知道张世英先生是西方古典哲学的权威,都渴望找机会见见。一天,一个同学说张世英先生要来参加西哲一个硕士论文答辩,我便偷偷把要问的问题写在一张纸条上,准备找机会递上去。到了那天兴致勃勃地去听,不知什么原因,张世英先生却没来,只好扫兴而归。1993年我在中国社会科学院跟王锐生先生读哲学博士,研究社会价值论,读张先生的著作更多了起来,明显感觉先生的思想视野和学术重心已经超越了西方古典哲学领域和一般哲学史范围,开始了自身理论体系的建构。先生那时提出的很多哲学思想深深影响了我的社会价值论研究和博士论文写作。先生对我的精神塑造已然深刻,但始终无缘见面,深以为憾。1996年我毕业到中央党校哲学部工作后,还曾请丁冬红老师引荐,却也阴差阳错,终未如愿。2014年我调到中国文联,从事文艺理论、文艺评论工作,发现先生的很多论著涉及到美学和艺术理论,于是便结合工作需要,细细研读品味,更加体会到先生的精神世界不但有一个广博、深邃、系统的思想逻辑体系,还有一个澄明高远的审美境界。最为幸运的是,我终于在去年8月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实现了二十多年的心愿,与先生见了面。

  那是《中国文艺评论》杂志创刊初期,我们想开办“名家专访”栏目。同事们七嘴八舌议论起要采访的人来,美学和艺术理论界大家公认的就是张世英先生。我当然愿意,却感觉不大可能,因为先生94岁了,很少参加外边的活动。报着试试看的心理,何美同志马上开始了行动。真没想到,绕了几个弯,刚一联系上,先生便欣然应允。听何美同志说,编辑部傍晚发邮件预约访谈,第二天一早便收到回信。先生说,“谢谢来信,欢迎来访”。在随后的邮件沟通里,先生强调说,“访谈时间可安排两三个小时,我不会有问题,您们放心。谈透为宜,你们发表时可任意删节”,还详细说明了家庭住址与驾车路线。访谈那天,先生亲笔手书了数页材料,并准备了大量文献资料。这个访谈开显了先生澄明高远的精神境界和烟云变幻的生命图景。我们真切地感受到,先生的学术历程宛如一张哲学漫游图,雪泥鸿爪,屐痕处处,镌刻着一个世纪哲人坚毅前行的心路历程。从德国古典到西方现代,从外国哲学到中国传统,从哲学史追溯到哲学体系重构,从纯粹的哲学研究到文化、美学、艺术等更宽广领域的总体性探索,古今中西,万有相通,终成世人瞩目的一家大说。访谈进行了三个多小时,结束后先生还执意留我们在附近餐厅吃了饭。其实,在餐桌上,学术的访谈还在继续,一面是美味可口的物质食粮,一面是美妙怡人的精神食粮,一晃又是一个半小时。那一天,胡一峰、何美我们与先生一起度过了人生一段最美好的时光。无论岁月流逝,世事变迁,这段时光是永远不会忘怀的。回望这些年的心路历程,真没想到,二十多年想见先生的愿望一下子实现得这样充盈和美好,这或许是命运对我多年等待的一种回报吧!

  近年来,张先生很少外出参加学术活动,但在去年10月中国文联文艺评论中心、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办的首届中国文艺评论年会上,他却应邀出席,并以“艺术生活化,生活艺术化”为主题,做了近一个小时的演讲,引起了广泛关注。后来在我们的请求下,先生还答应做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顾问和《中国文艺评论》杂志的顾问,不断以各种方式对我们的工作给予热心无私的帮助。

  从美学、文艺理论、文艺评论的角度去接近张先生的生活世界,体会和学习先生的思想,我们看到了先生哲学人生之外的另一种人生,即艺术人生。记得第一次走进先生客厅,映入眼帘的便是他的自书联:心游天地外,意在有无间。书法超拔苍秀,气韵生动,透着浓浓的哲人气质和文人气息。诗句古雅清新,自由自然,引人无限遐想,驻足留恋不已。先生爱好中国古典诗词,他在给我们讲哲学时常常信手拈来加以哲学的阐释,生动形象,意境深远,既给人哲理的启示,又给人以美的享受。先生尤其喜欢陶渊明,童年背诵陶渊明的诗歌,至今不忘。90岁高龄还能以小楷抄写《五柳先生传》,气韵古雅飘逸,清新生动,令人爱不释手。先生今年春节去江西,执意绕路去了陶渊明故居,并写了散文发表在《光明日报》上。江西省文联主席叶青看到后给我发短信表达了对先生的无限敬仰之意。我以为,先生的艺术人生渗透着中华美学精神,先生的人生境界和价值追求与陶渊明那高远淡泊的精神境界是融通的。

  先生的艺术人生不但是古雅的,也是清新的,是体现时代精神、面向未来的。他对现代通信手段和社交媒体运用娴熟,并对国内外当代艺术思潮表现了极大兴趣。先生对我说,他曾多次前往北京798艺术区参观,思考了很多问题,还想和当代艺术家直接交流,面对面地了解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他认为,对当代艺术不能简单否定,那些优秀的当代艺术家每创作一幅作品,似乎都是想通过作品暗示一点什么。他非常想问一问他们作品所蕴含的思想意蕴,也印证一下自己的想法。为此,我们专门邀请了几位当代艺术家,组织了一场“哲学与当代艺术对谈”。几位艺术家向先生介绍中国当代艺术发展脉络和最新进展,坦露了他们创作的所思所想和内心困惑,并一一向先生请教。先生的智慧、学识和哲人风范,赢得了几位艺术家内心深深的尊敬。

  与先生的交往,不但受到哲学的启迪,审美的感受,还深深地受到他那崇高品格的感染和激励。这又让我们想到先生在哲学人生、艺术人生之外,还有一重道德人生。不过需要指出的是,先生的道德是现代文明价值体系洗礼下的道德,绝不说教,绝不虚伪,绝不教条,自由、平等、独立、个性、开放、包容等价值理念渗透在他的一言一行和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之中。和先生在一起,让人感觉到自由、轻松和自信,处处感受到他在尊重人,激励人、启发人。先生对后辈晚学的教诲和鼓励是那么真诚、无私,更令人感动,甚至受宠若惊。任何一个与他接触的人,他都报以极大的热忱,我和同事每一次都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一点。曾记得,在那次中国文艺评论年会上,张先生发表主旨演讲后,我们都劝先生可以离会休息,他却说:“我讲了别人听,别人讲我却不听,这怎么行?”硬是认真听完了另外六位专家的发言。还有那次访谈,司机没上楼休息,先生下楼发现后,一个劲地埋怨我,还连连向司机师傅道歉。凡此种种,虽属生活小事,却折射了先生精神品格的丝丝缕缕。

  在与先生交往中,我们也抓住每一次机会,利用分分秒秒向先生请教,家里、餐桌上、车内、散步途中,一点时间也不放过。我还常常把长期思考、百思不得其解的社会价值论困惑拿来向先生请教,先生每问必答,真诚待人,平等交流,每次都如初春的细雨,润开了嫩寒的花蕾,如高原的清风,吹散了雪山上的云朵。先生也常常把他正思考的问题拿来发问,把将要发表的文章发来让我们先读,并认真听取我们的看法。先生对我们所取得的每一点成果和进步都表示热情的欣赏和极大鼓励。他对我们常以忘年交、知己相称,有时还说以与我们交往为荣,希望我们为中国的学术事业做出更大贡献。每听到这些,惶恐不安之余,我们却也增添了上进的动力、前行的勇气和治学的信心。

  我以为,先生的哲学人生、艺术人生、道德人生的最高表现其实是先生自己融合古今中外,历经世纪烟云,以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所成就的一种具有神圣性的人生境界。我们读他的书,与他交谈,跟他交往,所接触到的,其实也只是这种高远宏阔境界的一些表现和表象,更加复杂无限的深远世界隐在这些东西的后面。也许我们无法洞悉其全部,也永远进入不了他那种境界,但却总想去感受,去体悟,去猜测,去触摸。为此,我曾有感而发,写过一首小诗。这里,再拿来用作结语,也再次表达对先生的敬仰和对他那个人生境界的向往:

世间烟云过眼多,笔底英华成大说。
万有相通融中西,空谷一兰一彭泽。
 

  *庞井君:中国文联理论研究室主任、文艺评论中心主任,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 席兼秘书长

  *责任编辑: 胡一峰

  *载于《中国文艺评论》2016年6期 总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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