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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时安:何为好的艺术

2019-04-15 阅读: 来源:天山时报 作者:毛时安 收藏

  当代中国社会中,何为“好的艺术”?人民需要怎样的艺术?

  这是一个太大太难的问题。所谓“好的艺术”,其实它们的“好”是不太一样的。就美术来说,西洋画的好和中国画的好就不太一样,民间艺术和专业美术的好也不太一样。有的好在色彩,有的好在线条,有的好在构图,有的好在思想的深刻,有的好在形式的美感,有的好在独创,有的好在传统,有的好在一点突出,有的好在全面……审美许争辩,见仁见智。许多伟大的艺术家和伟大的作品,常常会被另一些几乎同样层次的艺术家批评得一无是处。而人民是一个层次丰富、需求多元、众口难调的集群。人民的需要,以前是清晰的,今天有时候会有点儿模糊。所以,回答这个问题,总是挂一漏万,总是让人不太会满意的。试着勉为其难回答吧。

  我以为,“好的艺术”,一是当下关怀和人性深度的结合。

  一件好的艺术作品,必须对生活的这个时代,对生活中发生的重大事件,对人们在世界上怎样生活有触动、有关怀、有表现。一部作品如果没有当下关怀,就不会感动当代人。在英年早逝的油画家忻东旺的成名作《诚城》和后来他所有描绘社会底层,尤其是进城民工的作品里,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农民为了改变命运、实现理想所付出的努力和牺牲,在那些褴褛的衣裳包裹下挣扎、不屈、跳动的灵魂,看到中国社会从农耕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的艰难过程。还有徐唯辛画布上那些矿工,他们被黑灰涂满的脸庞,告诉每一个观画者,在小煤窑不断倒塌的那些岁月里,中国底层百姓在地层下、在矿井里的劳动和生活……每个中国人都能从中看到,我们熟悉的、当下生活的、最为生动鲜活的、激起我们内心波澜的现实生活情景。当下生活在我们身边的走来走去的活着的“人”,当代中国正在发生人类历史前所未有的沧桑巨变,都为艺术提供了最为新鲜最具活力的素材。

忻东旺《诚城》

  但是“好”的艺术只有当下关怀是不够的。报纸、电视、网络天天都在当下关怀,但是有谁把这些东西向艺术那样收藏起来?为什么人们会一遍又一遍地在艺术面前驻足留恋,甚至看完还恋恋不舍,出去了还浸没在思考和情感的波涛里?因为艺术有人性的深度,它在表现时代故事表层的同时,深刻地揭示了这个时代人性深处不为人知的很多激动人心的力量。这里我想举个文学的例子。大家看过梅里美,看过小仲马,也看过托尔斯泰,如果把这三位作家的小说放在一起看,最好看的是前面两个,情节精彩,人物生动,引人入胜。但是它们和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相比,为什么后者是大师的作品,而前面两部虽然很好看但是不能进入伟大作品的行列呢?就是因为它们没有时代性。《安娜·卡列尼娜》有两块内容,一块是安娜面对渥伦斯基和卡列宁的爱情选择,还有一块就是列文如何搞改革。如果托尔斯泰只写安娜的故事,写安娜的灵魂在情感当中反反复复煎熬,从失落一步一步走向绝望,最后卧轨自杀,这样写一个女性对爱情的决裂决绝,写到刻骨铭心,写到凄婉动人、催人泪下,写到极致也就是杜十娘,也就是茶花女、卡门,这样的小说是司空见惯的。托尔斯泰把安娜的悲剧放在列文的改革事件中,于是安娜的悲剧不仅有了人性的意义,而且有了时代的意义。安娜是一个对生活充满了追求的美丽女性,但那个时代、那个社会不能见容于她,所以,那个时代是终将被推翻的一个黑暗时代。但同时,安娜的悲剧又是大大超越了时代的,在她的身上结合了古今中外所有追求爱情,不满足平庸生活的女性的悲剧,这个悲剧是人类性的。在忻东旺的作品中,在那些卑微疲惫的表情中我们可以读到东旺始终燃烧着的人文关怀。这位来自中国河北大地的农家孩子曾说过,“有一天,我在大同车站的广场上看到黑压压的一群似乎是我家乡的农民,大包小包地相簇在一起,我先是一怔,接着心咚咚地急跳起来,这是怎么了?我在心里自问。”这种自问,就是对自己良知和人性的拷问。

  二是中国特色和人类情怀的结合。艺术首先是个性,是殊相,其次才是共性和共相,是自己以自己的面貌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才是对的。中国画家就是要以中国题材、中国特色取胜。什么是好的艺术?我在那次个画展上看到很多画,有一件画让我很感动,就是赵延年先生那件《沧桑》。画不大,20×11.5cm,而且是黑白的。这是一张肖像画,被逆光勾勒的一个老人的侧面头像,占了画面1/3多一点。除了凝视,几乎没有表情。除了唇边、下巴的胡子和额头的皱纹略为精细,其他连眼睛都只留了几毫米的一点白光,省略了一切可以省略的细节。毫无疑问,那是一个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老人。但是,我想他能打动各种肤色、各种语言、各个地方的观众,那是真正的沧桑,非语言能描述的充满各种况味的沧桑,百感交集的沧桑。有时,沉默和简单,是最丰富的语言。只要有人性的微光就行。我想,好的艺术其实就是有人性的温度,有吸引人心灵的意味,而艺术就是要打动心灵,把那些最柔软的部分“裸露”出来。这是世世代代艺术家面临的难题,也是值得我们世世代代去努力实践的一个任务。

  这种中国特色不仅是题材的更是艺术的,它渗透到了艺术语言的整体和要素之中。即以油画而言,许多画家都在思考油画的“中国风”,即使外来的艺术样式具备内在的中国品格。以画街景著称的青年油画家杜海军在大片墙体的处理上,运用书法的“飞白”,形成具有中国意味的色彩视觉效果。王克举则不仅始终坚持写意油画的艺术实践,充分展现了油画中国化的色彩和用笔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艺术语言,而且身体力行,连续举办写意精神的油画课程班。

  但是另外一方面,我们要看到人类社会几千年能够发展下来,也确实存在一些维系生存的基本标准或者说是价值判断体系,人类还是有共通的东西,或者说,人类共同价值。现在我们有的作品缺少共同性,有些艺术精品确实不能被别人理解。比如人和金钱的关系,金钱在现实世界中横行无忌,艺术家就是要提醒人们在金钱面前保持清晰、清醒的头脑,因为金钱给你带来物质享受的同时也会蒙蔽你的双眼,戕害你的灵魂,使你的人性异化。艺术家存在的一个很重要的理由,就是当社会在一条轨道上前进的时候,我们要用艺术作品去提醒人们,在人们遭遇困难、情绪沮丧的时候,提供一种精神的力量。艺术家要有超越人类的意识,要有预见性,艺术家要有广阔的思维,要有情怀。“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这是孔子讲的一个人生规范,追求义是最高的准则。道义、良知,既是中国的也是人类的。

  三是发扬民族文化优秀传统和坚持面向时代的文化创新相结合。中国艺术大多有在千百年艺术实践中积累下来的宝贵和丰富的程式。中国画线条的十八描,山水画的皴法十八家……这些是国外艺术没有的,也是我们中华民族文化特别值得珍视的宝贵财富。我们经常讲戏曲的节奏太慢,其实不是戏曲的节奏太慢,而是人们的生活节奏太快了。

  同时,艺术家要意识到时代变化和审美趣味的变化,要用具有创新的艺术语言站在时代的制高点迎接伟大时代的到来。周韶华先生的大山大水,深入到人迹罕至的昆仑山下、黄河源头。那些山体、河道,是古人从未看到过的。这就促使画家从形象塑造的要求出发,寻找创新艺术语言。应该承认,吴冠中并不是中国画笔墨传统功夫最结实的艺术家,但他把国画的线条带到了油画创作中,又把跳跃的点彩式的色彩融入中国画里,使两个传统的画种同时因创新而焕发了时代的光彩。而田黎明的国画中,我们可以看到中国传统文化中老庄一路的恬淡神韵和全新的抒情化的笔墨形态。

 

  (作者:毛时安,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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