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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借春晚谈相声(吴文科)

2021-02-25 阅读: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吴文科 收藏

  (点击本页标题下方的“来源:《中国艺术报》”,查看报纸文章,链接为:http://www.cflac.org.cn/zgysb/dz/ysb/history/20210222/index.htm?page=/page_3/202102/t20210220_533778.htm&pagenum=3


  央视春晚作为极富当今时代气息的一种“新民俗”,其所具有的文化意涵,不只是全球华人每年春节期间于除夕时刻,借助电视传媒一年一度推出的综艺联欢晚会,进行集体“团聚”并寄托美好“祝福”的一次精神文化盛宴;也是足堪折射并藉以观察当下表演艺术创演趋向及其发展水平的一扇特殊窗口。平常我们习惯上所说的“相声”亦即曲种意义上的“北京相声”,作为曲艺中最具喜剧性审美优长即能给人带来笑声的品种,以其表演语言最为接近普通话的欣赏便利,庶几成为历届春晚不可或缺的节目类型;也为我们通过欣赏其在春晚的最新表现,体味其文化功能并体察其创演现状,提供了一种特殊的视角和别样的可能。

  7年前的2014年2月10日,笔者曾借《中国艺术报》发表了一篇题为《透过春晚看相声》的文章,通过对当年央视春晚一个相声节目的粗略观察,谈了自己对当时相声创演发展状况的一些认识。7年的时光过去了,深受大众喜爱和央视抬爱的北京相声,发展水平如何?便值得进一步检视和关切。令人欣喜的是,较之近年相声在央视春晚大多仅有一个节目且质量比较一般,或者存在种种遗憾乃至出现个别硬伤的尴尬状态,2021年的央视春晚,由于一下子冒出了3个相声节目,至少在数量上是一个很大的进步,同时也引来了特别的关注。

  应当说,本届春晚推出的3个相声节目,各有考量也各具特色。排在较前由岳云鹏和孙越合说的对口相声《年三十的歌》,显然是晚会导演组为唤起观众对历届春晚的集体记忆并满足人们的怀旧情愫,特别设计的一个富有特殊意味的表演环节。作为“命题作文”背景下的一次应承性演出,尽管两个演员并非十分擅长“柳活”表演即学唱模仿而不免有些温吞,有些四平八稳和乏善可陈,但既往38年历届春晚唱响的许多歌曲及所留在观众记忆深处的美好回忆,使得现场内外因对《牧羊曲》《故乡的云》《健康歌》《青花瓷》《牵挂你的人是我》《雾里看花》《中华民谣》《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相约一九九八》《七子之歌——澳门》和《难忘今宵》《鲁冰花》《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吉祥三宝》《大中国》等众多歌曲的普遍熟悉和自发唱和,触发了人们对岁月流逝和时代变迁包括社会发展与进步的万般赞叹,收到了借助歌声引发共鸣又抒发共情的特殊效果。唯可赞叹的,是攒底的包袱较有新意——采用嫁接方式移植嵌入插唱完整新歌《最亲的人》之创意,使得原本的“破绽”即“没上过春晚”的这首歌“这不就上了吗”,算是神来之笔。而该节目于特别情境中赢得的特有效果,却揭示着相声审美“把点开活”及归根结底“内容为王”的重要性:只要符合联欢主题且寓庄于谐,不用搞笑也无需歪唱,舞台上下“合时”“合事”的互动呼应,同样能够触动观众内心的“笑点”并收获格外会意的“笑果”;排在中间由金霏和陈曦合说的对口相声《如此家长》,是本届春晚3个相声节目中质量较好的一个。其所表现的家庭教育话题,一直是中国社会较长时期以来一个难以化解的深重心结。为着望子成龙,许多家长免不了会给孩子去报各种各样的课外辅导班,而家庭中的作业辅导,几乎是当今时代每个家长都无法绕开的一道门槛。该节目由于取材这个万众关切的沉重话题,并围绕作业辅导切入表现,在对一道简单数学减法计算题的反复破解中,展示了孩子的可怜与可爱,以及家长的无法与无奈。同时,还在情节逻辑的顺势延展及不露声色的自然呈现中,牵引出爷爷奶奶卖海鲜时“偷秤”和爸爸借爷爷钱后“不还”的现实情境,折射出社会环境和以身作则在家庭教育中的极端重要性。看似旁逸斜出,实则旁敲侧击,构思比较精巧,表达富有意味,小家庭映射出大社会,小切口蕴含着大文章。从而启示观众:对于孩子的教育,若仅注重书本知识包括计算技能的灌输和训练,而不关切家风品德的熏陶与培养,势必上行下效,遗患无穷。该节目也由于有对此等思想及立意的审美表达,充盈着切实可贵的思想力量,焕发出谐趣审美的特有魅力。两个演员的表演,配合也较默契,语势很有分寸,摹学形象生动,包括做功辅助与口风运用,也都比较洒脱和清新。没有当下原本青春的许多相声演员台上惯有的老旧做派,也无有些相声说表一味炫技兀自卖弄的油滑气息。只要坚持努力,必有发展空间;而排在靠后由李寅飞和叶蓬合说的对口相声《叫卖》,明显属于“旧瓶装新酒”的节目。该节目借助传统相声《卖布头》的表现套路,从演员自称“最擅长的”“吆喝”即“叫卖”伎艺的展示出发,朝着“观众最喜欢”的目标,于新旧对比、捧逗往来的竞相“叫卖”演示中,分别进行了传统走街串巷的卖菜“吆喝”、市井中曾经的卖十三香“吆喝”与卖布头“吆喝”,以及现代网络直播带货时的卖口红“吆喝”、富有时代感的卖手机“吆喝”与临场“现挂”式描摹英模人物的赞美性“吆喝”。特别是最后一番分别赞颂抗击疫情的“白衣”天使、脱贫攻坚的“红衣”模范和载人航天的“蓝衣”精英之三类英模人物的新式“吆喝”,赋予传统套路以全新的意涵传递及审美表达,完成了通过节目赞美英模的主题立意。但也必须承认,该节目虽在对比展示不同时代“叫卖”吆喝各自内容与风格的过程中,增强着观赏的娱乐性,可“旧瓶”中装入的“新酒”,却还不能说十分醇厚。换句话说,由于节目内容的呈现,存在着新旧对比中的世风展示与临场发挥式的英模赞颂两个轴线或者说不同表达向度,致使看似丰赡的表现内容,由于篇幅较短而头绪较多,效果不免相互冲淡。结尾处最为重要的核心主题表达亦即赞美英模的新式“吆喝”,却被挤压和押后,不够突出和丰满,有些皮厚馅小和头重脚轻。同时,也使原本应当大力“吆喝”即刚刚过去的一年间国家与社会所经历的重大事件与所取得的重要成就,停留在浅尝辄止和浮光掠影即蜻蜓点水的“点染”层面,少了些浓墨重彩的典型塑造。对于国家发展与时势变化的昂扬赞美,因而也流于为宣传而宣传的外在“标签”,遁入“穿靴戴帽”,难免“标语口号”,不够蕴藉,也较为飘忽。再加上演员的表演,在嗓音运用及声音控制方面,不很细腻讲究,也不够内敛内在:气息不沉,声带紧绷,音色干滞,音声僵硬,缺少起伏,不太放松,演着比较累人,听着不大舒服。但如演员自己所言,毕竟是第一次上春晚,难免紧张,经验不足。相信在未来的创演实践中,会有不断的改进和逐步的提升。

  当然,总体上瑕不掩瑜。上述3个相声节目的推出,终归是百里挑一反复遴选出来的。央视春晚特殊的艺术文化功能和特别的舞台演出要求,势必会让这些节目及其演员,无法完全按照自身的特色与优长去充分发挥,必然要相互适应乃至磨合妥协。而在服务晚会主题、贴近现实生活、关切民生热点、反映重大事件的同时,也让人们能在笑声中有所联想、有所回味、有所思考,这些任务,应当说上述节目都有较好的体现和完成。

  同时,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本届央视春晚的相声演员,都是青年演员,并且都是体制外民营相声班社的演员。这与以往绝大多数春晚的相声创演,是由体制内相关曲艺表演团体的演员来完成,形成了明显的对比与差异。从而由一个方面表明,多年前有人所说的相声演员新老交替的“更新换代”,已经基本完成;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近20年来方兴未艾的民营曲艺班社尤其是相声班社的成长与发展,已然成为整个行业队伍构成的重要一翼。而从近年央视春晚的相声舞台陆续主要是由民营班社的演员担纲占领,并且今年的全部3个相声节目均由体制外青年演员包揽的创演格局看,体制内曲艺表演团体中相声创演的力量沉降,至少在短期内已成不争的事实。虽说不能以经营体制的不同来划线和观察当今相声乃至整个曲艺的发展状况,但许多体制内的曲艺表演团体一个时期以来纷纷热衷于转行排演话剧包括话剧小品类节目,抑或去演“相声剧”,而非专注于相声自身的创演实践状况,也从一个侧面说明,那些打着“创新”旗号的所谓曲艺活动包括“创新相声”的种种实践,由于偏离了自身本体,致使自觉不自觉地退出乃至放弃央视春晚的相声舞台,也便成为必然。也就是说,体制内演员逐渐无缘春晚舞台的现实状况,不只是由于自身创演水平及其竞争力可能弱化的问题,同时也是因为不务正业转行他顾,从而自我放逐的结果。道理明摆着,央视春晚的相声舞台,体制内的演员不去占领,体制外的演员势必要去填补。当然,体制外民营相声班社的节目创演,也存在许多的问题:由于要面对严酷的市场,势必使生存先于发展,难免会在节目创演的经营考量上“挣钱”多于“审美”、“娱乐”压倒“教化”,追风搭车成为常态,趋附迎合在所难免,轻视艺术重技术,通俗不时成低俗。而如此这般的结果,必然是“粉丝”路线和“流量”策略消解“精品”打磨与“经典”营构。名气较大的商业符号居多,而节目立身的文化品牌稀少,炒作成名的“明星演员”较多,而靠作品说话的“名作艺人”鲜见。许多班社日常演出的节目,比较随意稀松,完整性、典范性、艺术性、思想性都较缺乏。打着相声旗号“脱口秀”式跟风说叨时事与世象的凑数演出多,而形式与内容都较典范能够常演传世的精品力作少。就像有人曾经总结的那样,有些班社及其演员,重视和追求“好看的皮囊”,忽视且缺少“有趣的灵魂”。颜值打赏,拥趸成党。审美消遁,娱乐至上。说相声在绝大多数的从业者那里,主要仍属谋生的手段,献身并成就相声艺术,罕有化作自觉的志业。而体制内外此等业态的形成,与整个社会的文化生态即环境条件不无关联,极度浮躁便是其中难以祛除的沉疴之一。而因缺乏准入的门槛,致使绝大多数相声业者由自然爱好转入自由职业的非正常过渡之入行情况,更使那些即便有志于繁荣发展相声艺术的从业者,也只能在低水平重复的懵懂实践中摸索前行。多年来大家普遍认为并反复指出的相声的脚本创作跟不上发展需要,包括全国范围的专业相声作家基本缺失的堪忧状况,致使相声艺术的正常发展,缺乏文学支撑和文学力量的问题;以及相当多的相声表演者缺失最为基础和基本的专业训练,即专业人才无以孵化的问题;包括相声业界对于相声与“笑声”辩证关系即基本理论的必要理解,大多停留在为笑而笑的“目的”层面,而非上升到主要是属思想内容审美表达的“手段”体认,从而存在的艺术观念严重偏颇的问题等等,好多年过去了,现在回头来看,依然都无大的改观。这就使得如今相声的创演状况,较之前些年,整体质量未有大的明显提升!而今年央视春晚3个节目中存在的一些遗憾,也无不与此直接关联。这就提醒我们:繁荣相声创演,依然任重道远。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文艺工作者应该牢记,创作是自己的中心任务,作品是自己的立身之本”的号召,因而更应成为真正的相声艺术家时刻铭记的实践遵循;有关文艺创演跨越高原、迈向高峰的指示,仍然是包括相声在内的文艺工作者持续不断的努力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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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吴文科,中国艺术研究院曲艺研究所所长,中国曲艺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中国说唱文艺学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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