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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见解、学术勇气与人格魅力

2021-03-25 阅读: 来源:《文艺报》 作者:徐涟 收藏

  (点击本页标题下方的“来源:《文艺报》”,查看报纸文章,链接为:http://wyb.chinawriter.com.cn/content/202103/22/content59076.html

 

理论见解、学术勇气与人格魅力

——兼论郭汉城对新中国戏曲创新发展的贡献

  2019年1月28日,中国文化报社理论部以“郭汉城的治学精神、学术态度和丰硕成果”为主题,举办了第25期艺海问道文化论坛。我们举办这次论坛的目的,当然不仅仅是对个人学术生涯的一次总结,更重要的是,我们认为,从这位103岁、投身戏曲事业70年的学者身上,折射出新中国戏曲改革、发展、传承、创新所取得的巨大成果。

  之所以选择这样一个论题,基于这样的思考:郭汉城70年戏曲学术生涯与新中国成立70年同步,他至今仍在关心关注着戏曲的时代课题。在70多年的学术生涯中,他读懂了传统戏曲,承续了戏曲传统,从中选择了适合时代发展的戏曲精髓,通过自己持续的理论研究与戏曲创作,与诸多戏曲工作者一道,奠定了今天关于戏曲传统与创新的诸多共识;而他的学术见解、学术勇气与人格魅力,使其从推动新中国戏曲创新发展的群体中脱颖而出,成为新中国戏曲70年发展过程中的杰出代表。

  新中国70年戏曲发展史,既承续了中国传统戏曲的千年历史,也经历了新的时代流变中所发生的巨大变革,特别是遭遇了改革开放40多年来社会转型造成的极大冲击,才形成了今天的戏曲生态与样貌。这其中既包括了以梅尚程荀为代表的几代戏曲工作者的奋斗,也包含了戏曲理论家与艺术管理工作者的努力。戏曲传统从来不是死水一潭,而是奔腾不息的大河,它汲取所经之处的一切水源,壮大自己,无论是贫瘠的山谷,还是丰沛的支流,大河都在永不停歇地流动。在这个过程中,新中国的戏曲工作者们一方面接续戏曲传统,在不可避免的对于传统的认识偏差中,确立着新时代的戏曲改革方案;另一方面,历史的接力棒已经交到了这代人的手中,必然在自觉与不自觉中将新的创造纳入传统,形成新的戏曲传统。

  有人说,郭汉城“从事了一辈子戏曲研究工作,做了两件事:前三十年讲戏曲好,今天讲、明天讲、后天还讲;后四十年说戏曲不会亡,今天说、明天说、后天还说”。在今天看来,“戏曲好,戏曲不会亡”已经成为常识。但这样的观点却在戏曲低迷的时期,在对传统的认识出现偏差的时代,面临极大的问题。正如季羡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观点,是穷其一生对东西方文化的不断思考而得出的判断,因而具有说服力,“戏曲不会亡”这样的观点,在过去几十年的戏曲发展过程中,是需要极大的勇气与自信方能坚守的。郭老几十年如一日的天天讲,日日讲,影响了许许多多戏曲从业者,特别是各个地方剧种的演员们,成为他们在当代戏曲发展遇到困境与挫折时的定心丸。

  当然,这样的观点并非郭老所独有,但从他嘴里说出来,无疑格外铿锵有力。他对戏曲的热爱,他的学术见解、学术勇气与人格魅力,都使得他的观点具有特别的说服力。

  郭老对传统戏曲的热爱,源自他对戏曲之美的心灵邂逅。他早年入延安陕北公学学习,自1951年开始任察哈尔省人民政府文化局副局长兼省文联主任,开始从事戏曲改革工作。“我那时年轻,读过几本书,自以为了不起,对‘旧戏’有很深的偏见,抱着鄙夷的态度,只用‘封建’‘落后’二词,就舒舒服服地骂倒一切。”1952年,在第一届全国戏曲调演中,郭老观看了《梁山伯与祝英台》《评雪辨踪》《醉打山门》《刘海砍樵》等大量剧目,特别是徐绍清、彭俐侬表演的湘剧《描容上路》,“那有韵味的嗓音、优美的身段、细微的表演,揭开了一个普通妇女复杂、深邃、善良的心灵,使我受到强烈的震撼,原来戏曲中竟有这样的珍品!”他第一次深深地爱上了传统戏曲。“那次会演,对我来说的确是一剂良药……每一个剧目,都好像在我面前打开了一个熟悉又新鲜的天地,使我惊奇地感受到祖国文化遗产的丰富和人民创造力的伟大。我这一生愿意为戏曲事业献身,与戏曲结下不解之缘,这是一个重要的契机或转折。”

  从那时起,他从审美出发追逐着戏曲之美,一窥堂奥。他始终关注戏曲发展的实践,从大大小小的戏曲舞台上发现戏曲之美、欣赏戏曲之美。在之后半个多世纪的人生历程中,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听戏、评戏、写戏,参加各种研讨活动,与戏曲界的朋友交往、通信。至今他到底看过多少出戏,恐怕难以尽数。陈昌本先生1992年在“郭汉城学术成就研讨会”上发言说,他过去一年看了100多出戏,但还是比不上张庚、郭汉城、马少波等老一辈戏曲家。有一次看戏下起了暴雨,“他们拄着拐棍儿的,由人搀着的、扶着的陆续都到了。此情此景,不只是演员深受感动,连我们这些同志也深深地被感动了。”为了更深入地进入到传统戏曲之中,他改编了数部传统戏曲,从创作实践中体会戏曲的精妙;他一辈子创作了许多诗歌,以诗言志,也以此方式磨炼自己写作戏曲唱词的功夫。郭老的勤奋,终身不怠,这也是他成功的重要秘诀!可以说,他对戏曲之美的发现,是他的戏曲理论观点不僵化、不偏颇的内在原因。

  郭老的学术见解,也来自他在戏曲理论研究上的深厚基础。他历任中国戏曲研究院研究室副主任,中国艺术研究院副院长兼戏曲研究所所长,《戏曲研究》丛刊主编,中国戏剧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戏曲学会副会长、顾问等职,2010年获聘中国艺术研究院首批终身研究员。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戏曲理论研究,由张庚、郭汉城主编的《中国戏曲通史》《中国戏曲通论》,至今仍代表着新中国戏曲理论研究最重要的成果。他对中国戏曲史论的深刻把握,特别是他从戏曲审美的角度看待戏曲问题,使得他能够站在历史的高度来看待戏曲发展,也因此他的观点尽管也受到时代的影响,却不至于陷入到历史的局限性中。《郭汉城文集》十卷本中收录了郭老写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文章、发表的讲话讲课,在今天看来依然可读。1959年,郭老在总结新中国成立10年来的戏曲改革工作成就时,明确提出:“鉴别传统剧目的好坏,有用或无用,政治、思想的标准自然是重要的,同时也不能忽视了艺术标准,包括技巧上、技术上对我们有用的东西。”1962年在《传统剧目整理改编的几个问题》中他提出“进行传统剧目整理、改编工作,还要了解剧目流变的历史,知道它的来龙去脉才能够对它做历史的评价。”1980年,他在全国戏曲剧目工作座谈会上发言时,以大量的生动实例,论述了戏曲推陈出新中的三个问题,如封建道德问题、清官戏、“打朝”戏,传统剧目、新编历史剧的古为今用,戏曲如何表现现代生活等等。1957年,在文化部演员讲习会上,他以《打瓜招亲》《打鸟》《调寇》等小戏为例,指出“美感的享受,实际上也包括启发人们认识生活和用高尚的感情对待生活的作用”“……以为只那些‘反封建’‘爱国主义’之类的概念才有教育意义。硬把这些概念塞到剧本里去,去‘加强’它的教育意义。被这样修改坏了的剧本不止一个两个……”这些对于戏曲艺术的审美意义和教育意义的分析与阐述,至今仍有现实意义。2019年,湖南花鼓戏《蔡坤山耕田》演出后,有些专家认为,尽管这算得上是部好戏,但总是觉得这样的主题立意不够宏大,民间性太强,思想性欠缺,不敢给予它充分肯定。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郭老半个多世纪以来的学术探索,始终致力于建立戏曲改革与创新的基本共识,至今仍有重要的意义与作用。

  坚持正确的观点,敢于发出自己的声音,还需要有学术勇气。在《坚持戏曲“推陈出新”的方针》一文中,郭老对于戏曲剧目工作会议上的发言观点“旧剧是继续传播封建意识的渠道”进行了指名道姓的商榷。理论观点可以见仁见智,但直面分歧,勇于探讨的精神,却是理论工作者最为宝贵的精神气质。

  1986年,郭老在纪念汤显祖年会上的发言中这样说道:“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和对外开放,必然要产生两种情况:一是在精神领域里引发出人的价值判断、思维方式、社会心理等一系列变化;二是在全社会规模上出现中国传统文化与外来文化相互撞击,相互影响,呈现出错综复杂、眼花缭乱的状态。但这并不意味着民族论的危机,恰恰为中华民族新文化提供了良好的时机。”这是多么睿智的见解!这样的判断,来自戏曲理论家之口,它和思想界、文化界的观点一道,构成了紧随时代的深刻见解,对于中国文化朝向21世纪的迈进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郭老的人格魅力,也是他强大影响力的力量根源。

  作为一名中国文化报社的记者,我从上世纪90年代与郭老相识,因工作的关系常有接触。那个时候郭老已过古稀之年,每次出差,他都坚持自己提行李,从不要别人帮忙。与其他年轻许多的专家一同出行,他从不要什么特殊待遇。向他约稿、采访,他总是态度认真、一团和气。进入期颐之年,他仍然关心着戏曲事业,但因为视力听力的原因,没办法到剧场看戏,就在家里观看光盘。山西省晋剧院的同志给他送去现代戏《红高粱》的光盘,他特意找到莫言的原著看了一遍。他从《中国戏剧》看到安志强先生写的评剧《红高粱》的文章,又特意把他请来,听他介绍很多当下戏曲舞台的新成就、新问题、新观点,然后才写出了《关于现代戏的叙事结构》的文章。百岁老人的严谨与认真,令人叹服!

  古人说“仁者寿”。去年我们举办的艺海问道文化论坛,为了照顾高龄老人方便与会,特意选择了郭老附近一家酒店,一旦体力不支,即可离会回家。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在长达三个多小时的时间里,郭老始终认真倾听发言,有时用手将耳朵前推,似乎想要达到去除噪音的聚音效果,好让声音听得更为清楚。我这个主持人没有掌握好时间,与会专家发言踊跃,远超过当初预期时间,但郭老没有一丝倦意。研讨会结束后,他做了简短发言,感谢所有人的参与。媒体记者们纷纷上前请郭老题字,他一一接过,问清名字,再一个一个写上去;文化报理论部刘茜长期联系郭老,他随口叫出她的名字,写下不一样的题字。午餐就订在附近的餐厅,郭老也与大家同行,席间谈笑风生,与大家一起回忆起许多陈年往事。阳光透过硕大的窗户玻璃,照进室内,照在百岁老人身上,映出淡淡的光辉,充满着温馨的氛围。

  我说,智者寿。郭老对戏曲艺术的热爱与不愿停歇的探索,使得他进入104岁高龄而依然身体不老、精神不老,这是上天的眷顾,也是对他终其一生贡献于戏曲事业的最好回报。

 

  作者:徐涟,中国文化报社副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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