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提高网络文学创作质量的思考

中国网络文学的繁荣得益于改革开放带来的开阔的面向世界文化的时代机遇，中国网络作家们在中西文化的视域下立足中国本土，兼容并蓄、推陈出新，铸就了中国网络文学的辉煌，这也是在经济、文化全球化的历史时代，提升中国网络文学创作质量的必经之路。

西方大众文化的繁荣影响了中国网络文学的发展方向。中国网络文学从自发的自由写作走向商业化的类型化写作，与读者的阅读诉求有关，与市场资本的推动有关，与中国古典小说的传统复苏相关，也与港台通俗小说及其影视剧，以及美国好莱坞大片、日本动漫、韩国电视剧的启示不无关系。盛大网络集团创始人陈天桥曾提出盛大文学要做“中国的迪士尼”，盛大文学董事侯小强在2008年加入盛大文学的时候，目标就是把盛大做成“中国的漫威”，这也是网络文学后来走向IP产业化道路的雏形。大众文化产业的繁荣为民族文化对外传播提供了载体。对于中国网络作家来说，港台及外国类型文学名作家为他们确立了写作的标杆，唐家三少希望成为“中国的J·K·罗琳”，紫金陈被人称为“中国的东野圭吾”，飞天的理想是“做大陆的倪匡”。J·K·罗琳、东野圭吾、托尔金、丹·布朗这些已产生世界影响的类型文学名作家获得了声誉与财富，受到了读者的拥护。积极地借鉴国外优秀作家，立足中国本土实践，写出自己心中的类型化小说，将自己的小说打造成具有广泛影响的文化产业品牌，是一些中国优秀网络作家的理想。

网络玄幻小说吸收了港台武侠小说、传统仙侠小说的写法，借鉴了西方奇幻小说的想象和设定，融进了网络游戏的叙事逻辑。武术、阴阳五行、仙法与魔法、科幻“跨界融合”在一起，穿越、打怪升级与学院学习、个人冒险、闯荡江湖、英雄复仇、完成使命、个人成长等中西方小说叙事模式糅合在一起，跨界、组合是中国网络小说“开脑洞”常用的叙事策略。血红的《巫颂》中，恢弘而灿烂的大夏文明与神秘的亚特兰蒂斯科技时代跨越时空平行共存，高能射线、攻击机、卫星、核武器与原始时代的巫术较量在一起。张恒的《无限恐怖》采取游戏叙事逻辑，将《生化危机》《异形》《咒怨》《神鬼传奇》《死神来了》等西方电影的情节融入故事之中，通过科学、神话、电影、游戏、动画、动漫等内容的加入，将西方科幻、奇幻、魔幻与东方修真、神仙法术融为一体，在虚拟世界的建构中给读者提供了一种别样的阅读体验。爱潜水的乌贼的《诡秘之主》将东方元素融于西方奇幻之中，融会了克苏鲁风格、西方魔幻元素和“蒸汽朋克”情怀，营造出类似19世纪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架空”社会背景。

西方文化的冲击影响了中国现代文学的发展，给中国现代文学带来现代精神、现代形式的启发。这条中西文化融合的创新之路，是现代以来中国文学发展的重要脉络。在中国现代通俗文学领域，文化融合的意义也非常突出。学者范伯群认为：“从20世纪40年代的新市民小说代表作家张爱玲、徐訏、无名氏身上我们已经看到了一种很好的预兆：超越雅俗、中西融合的谐和境界并非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金庸听到法国驻香港总领事吉勒斯·乔拉奎称誉他是“中国的大仲马”，感到十分欣喜。学者严家炎将金庸的小说与大仲马的小说对比阅读后发现：“金庸将大仲马式西方小说开门见山地切入情节以及倒叙、插叙、闪回、推理的手法，戏剧中‘三一律’式的严整结构，电影中镜头推移、组接的方法，与中国传统小说讲究伏笔、悬念、转折、一张一弛的节奏起伏等技巧融合在一起，中西合璧而又浑然一体，兼有多方面的妙处，这就使他的情节艺术具有极大的魅力。”

网络小说承续了中国现代文学的现代精神，优秀网络小说作家以现代的观念将自己对文学的理解落实到具体的细节与人物的刻画之中，尊重个体的生命逻辑，写出个体的生命情感，塑造出血肉丰满、生命可感的人物形象。蒋胜男的历史小说选取芈月、刘娥、萧太后等历史上的女强人为主角，以现代观念走进历史，通过人物的成长史张扬女性的个体价值，表现女主角以内心的坚韧、智慧、努力去成就自己，这是作品作为“爽文”层面的表达；另一方面，小说又以现代小说观念去刻画人物，这些女性人物不是野心家，她们聪明、温婉、博大、胸怀天下、处事端方，在面对困难时，内心也充满了挣扎，在感情的漩涡中，她们也面临抉择的艰难，小说充分尊重她们自身的性格逻辑与生命逻辑，在“爽文”框架中，写出了人物的复杂性和立体性，体现了人性的饱满与丰富。

近年来，行业文作为网络小说重要的类型备受读者好评。在小说中加入很多行业知识，这是对西方通俗小说的借鉴。19世纪美国作家爱伦·坡的小说中就写了气球、电报、蒸汽船、天文猜测、霍乱、原电池等等，读他的小说，除了享受故事，还能获得很多知识。这种写法被我国网络小说广泛吸收，如齐橙的工业题材小说、秦明的法医题材小说、志鸟村的医疗题材小说。近年来，网络现实题材小说广泛书写“一带一路” 、航天工业、支教、铁路建设、乡村振兴、企业改革、青年创业等重要领域，很多作者本身就是行业中人，他们熟悉这个行业，又下功夫去研究改革开放以来行业的发展变化，将宏观的时代变革与微观的人物精神成长、扎实的行业知识体系与人物的心灵风貌结合在一起，写出了可读性强、颇有时代感的好作品。

古罗马时期希腊修辞学家朗吉弩斯在《论崇高》中说：“另有一条引向崇高的道路。这究竟是怎样的一条道路呢？这就是摹仿过去伟大的诗人和作家，并且同他们竞赛。”善于阅读，积极地从中外优秀文学作品的阅读中汲取营养，融合中外文化，从模仿借鉴到创新超越，这是中国网络文学质量不断提升的重要经验。

（作者：周志雄，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安徽大学文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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