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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文明与中国艺术语言创新(王天恩)

2018-09-25 阅读: 来源:《中国文艺评论》 作者:王天恩 收藏

  内容摘要:既不是物质也不是能量的信息,意味着一种在层次上不同于物能文明的信息文明。信息文明的发展对艺术语言创新提出了新的时代任务。在大数据相关关系的基础上,人们得以创构世界,而在以虚拟技术为代表的数字技术领域,造世哲学则已悄然浮现。随着造世哲学的发展,美学发展出创构美学、造世美学。造世美学就是创构世界的美学,就是世界创构中的美学维度,它意味着一种更具整体性的审美。在信息文明时代,美学在造世活动中将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大数据和信息文明也将给文学艺术带来巨大变化:艺术语言载体从原子向比特,文学艺术从表达和认识向创构发展。信息文明时代的中国艺术语言创新,涉及一体化艺术语言的全面推展,流变世界的情理动态把握和典型创构的形象整体观照。

  关 键 词:信息文明 文艺 语言创新 造世美学

 

  一个人能走进艺术的殿堂是很幸运的,从中不仅能感受到文学艺术源自修行的从容,而且能在文学艺术中感受到从理性到感性的哲理美。

  对于具有特定人类学特性的我们来说,美既具有永恒性,又具有时代性。信息文明的发展对艺术语言创新提出了新的时代任务,本文在信息文明发展的大背景中,对造世美学作一初步探索,以期为当代中国艺术语言创新提供些许借鉴。

一、信息文明和造世美学

  当前,可能不少人都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感觉:未来扑面而来。几乎是接二连三的,alphaGo依靠人类棋谱战胜人类冠军,AlphaZero不依靠任何人类知识碾压人类冠军;脸书聊天机器人自创语言交流;人工智能甚至能作诗绘画。这些“事件”无一不涉及我们知识和思维的人类学特性问题,与正在发生的人类对自身的革命密切相关。作为离人最近的领域,文学艺术怎样面对人类自身的革命?由于人工智能近年来发展到能作诗绘画,这一问题关乎文学艺术的发展和艺术语言的创新。而所有“事件”的根源,都在大数据所开启的信息文明。

  关于“信息”,控制论创始人维纳(Norbert Wiener)的定义最涉及根本:“信息是信息,不是物质或能量。”[1]维纳的信息定义通过将信息与物质和能量相提并论,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晓示了信息非同寻常的重要性,从而预示了人类发展的一个新的前景。随着人类社会发展到信息时代,我们才看到这一重要性和这一预示的空前展示:一种不同于以往文明的新的文明。信息时代可能跟人类以往所有时代都不一样,既不是物质也不是能量的信息意味着一种完全不同的文明,一种在层次上不同于物能文明的信息文明。当我们根据维纳的信息定义,把以往的文明形态都看作主要是物能文明,就可能发现这样一个事实:物能越来越具有载体的性质,而真正的主角归根到底是信息。因此毫无疑问,这个意义上的信息文明就显然比农业文明、工业文明、信息文明区分中的“信息文明”更为根本。[2]

  在信息文明时代,信息活动日益取代物能活动,物能活动越来越由智能创构物代劳。作为物数据化的结果,大数据是数据物化的前提。物的数据化只是信息文明时代的前奏,真正的信息文明时代是数据的物化,那就是刚刚出现在我们生活中的“3D打印”“谷歌眼镜”和所谓“新硬件”。它所开启的是一个创构的时代,所谓“新硬件时代”,事实上是创构时代的序幕。这意味着人类文明从一个以描述活动为主的时代,进入到一个以创构活动为主的时代。[3]由于信息化对物能“割据”的日益弥合,信息文明是一种创构的文明,而创构的文明则意味着一个哲学、文学、艺术以及科学、社会、经济一体化发展的时代。

  作为信息文明的基础,大数据为人类创构活动提供了基本平台,而创构活动所形成的次生世界——人工世界,则成了人类越来越直接,从而也越来越重要的生存基础。在大数据相关关系的基础上,人们得以创构世界,而在以虚拟技术为代表的数字技术领域,造世哲学则已悄然浮现,这是涉及存在论新视域的重要哲学问题。造世哲学就是关于人类在原生世界的基础上,创构次生世界的哲学。作为一种创构文明,信息文明本身就意味着人类对自身所处周遭世界的自我创构。人类由自然进化而来,而人类的成熟注定了自己在自然世界基础上创构次生世界的历史使命。在信息文明时代,哲学不仅在于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而且越来越在于创构世界。

  造世哲学给哲学发展所带来的最大影响和变化,就是随着造世哲学的发展,美学发展出创构美学、造世美学。

  逐渐进化而来的自然界,包括人类自己,都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艺术作品。面对大自然,人类或者主要以理性的方式描述,或者主要以感性的方式描绘,而在大数据时代,人类活动越来越从更多是描述世界发展到更多是创构世界,人类从描绘对象的审美,提升到创构世界的审美。

  由于虚拟技术的发展,在虚拟实在中创构,远不主要是一个科学技术问题。在次生世界的创构中,科学技术越来越只是基础,而其“上层建筑”则越来越涉及哲学和艺术等。在虚拟世界进行全新艺术创造,不仅丰富着人生意义,而且日益通过编程改变世界面貌,主导世界的美学塑造。

  在信息文明时代,大数据与人的需要及其发展关联更为深切。在信息文明时代,文学艺术将更为明显地具有满足越来越高层次需要的特质。艺术哲学作为哲学的最高层次,根源在自由。中国画家从艺术中求得个人自由,具有耐人寻味的深刻意蕴。从消极方面说,作为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个人自由具有社会性,局限于个人不可能寻获真正的自由;而从积极方面看,这种追寻路径则无疑蕴含着走向人类自由基本源泉的进路。

  在2017年举办的第二届中国文艺长安论坛上,程大利先生谈到,传统艺术特别是中国绘画,越是艺术大家就越是从绘画创作寻获自身的自由。他还提到一个令人震撼的历史事实,自己的作品为世人所欣赏,会使有些中国画大师感觉失望,极端的会将自己的画撕毁。这一事实让人深有感触,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这一现象极为特别,没有高深的技能和修行不可能获得这种自由。而在大数据信息文明时代,由于人越来越以信息方式存在,人类学相互性和信息相互性的叠加[4],使人类的需要越向高层次发展就越具有共同需要的性质,正是需要的共同性,使这种需要的满足具有共同性;由此不仅架通了个人的自由追寻到社会的自由境界,同时架通了传统哲学向造世哲学和造世美学转化的思想脉流。

  由于意象比逻辑更为发达,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更多在文学艺术中。在中国封建社会,山水画是专制社会中的自由渴望。在那样的社会条件和文明层次,通过艺术也许能寻获不淹没在尘世、甚至达至内心安宁性质的自由,但对于真正意义上的自由,则只能具有某种类似宗教的性质,或至少具有宗教的某些特征。因为真正的自由是人类作为一个类的自由,而作为一个类的自由,除了相应的物能条件,社会还需要有特定的信息基础。在信息文明时代,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这种自由寻获,则蕴含着人类寻获自由的重要路径。在信息文明时代,中国画特别是山水画与画家心灵自由的联系,在造世美学中正与创构有关,这也是一种根据内心想象的造物甚至造世。

  在信息文明时代,美学在造世活动中将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而大数据和信息文明,也将给文学艺术带来巨大变化。

二、信息文明时代的文学艺术走向

  由于人日渐以信息方式存在,信息文明给文学艺术带来的影响是多方面的,我们现在能想象的可能还主要是有限的两个方面。

  一方面,艺术语言载体从原子向比特发展。文学艺术与创构本来就很近,只是在创构时代,文学艺术将拥有新的元素和基础。信息文明为文学艺术开启了一个更大的时代舞台,艺术语言载体不仅有原子性的,而且越来越多的将是比特性的。以比特为载体的语言不仅更为丰富多彩,而且具有利于创构的性质。更丰富的比特语言使文学艺术从更多是表达转向更多是创构,而且这种创构所使用的语言具有重大区别。从信息的层次看,文学艺术创作事实上是创构审美信源,而人工智能作诗绘画正是潜在信源创建。审美信源是最高层次信源的构成部分,具有感性和理性之分。正像一般潜在信源,作为潜在的审美信源,不仅艺术家,不仅人类,人工智能甚至大自然都可以创建,只是层次有很大(甚至根本)不同。而在信息文明时代,文学艺术家创构审美信源既可以用原子材料,更可以用比特材料。由于与原子材料相比,比特材料在诉诸人的感官时具有更丰富的可能性,信息文明为文学艺术提供了新的语言类型,提供了更广阔的创构空间。

  另一方面,文学艺术从表达和认识向创构发展。从主要是表达和认识到主要是创构,涉及造世美学的哲学基础。

  人类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没开始对它进行认识,就在感受着它。文学艺术向来具有认识意义,这就是人们对世界(包括人与世界的关系)的感受,以及基于这种感受的态度的表达。

  文学艺术不仅是一种主观表达,同时也是人类认识世界的一种重要方式。在文学艺术感受中,包含着人类认识世界的最早方式之一。人类对世界的艺术认识是对世界的一种感性把握,这种认识是以形象的方式间接地进行的。文学艺术本身经历了一个从对外部事物的单纯形象认识到审美认识的过程。

  以艺术的方式认识世界,开始只是人们在缺乏逻辑手段时对世界的一种形象把握方式,以后随着人们审美能力的发展,逐渐从单纯的形象认识变为从审美的角度认识世界。典型的艺术认识,是人们按照一定的审美标准,通过文学艺术想象对外部对象进行文学艺术加工,将现实生活中的美好因素按一定的文学艺术形式结构加以典型化、形象化,创造出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具有文学艺术形式美的文学艺术对象。

  正因为如此,我们可以把某些文学艺术视为“感性哲学”,或者用加缪的话说,一种“形象哲学”。在歌德的诗中,人们可以感受到一种哲学思辨的力量,而在尼采的哲学著作中,则可以感觉到仿佛在燃烧的观念。前者中情感变成透着理性精神的概念,后者中“概念变成灌注了神秘力量的比喻”。卡尔纳普认为形而上学是文学艺术不适当的替代物,并由此主张用文学艺术来取代形而上学,就像尼采所做的那样。他认为,尼采的作品部分具有占绝对优势的经验内容。在那里可以看到对特殊文学艺术形象的历史分析,对道德的历史、心理分析。在其《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尼采最强烈地表达了别人用形而上学或伦理学表达的东西。在那里,“他并未选择使人误入歧途的理论形式,而公开地选择了文学艺术的形式,诗的形式”。加缪就曾指出,文学作品通常是一种难以表达的哲学的结果,是这种哲学的具体图解和美化修饰。

  总之,艺术认识作为一种情感性的表达,主要是一种唤起情感的技术。典型的文学艺术表达是感性的,感性的艺术直接诉诸人的视觉、听觉和触觉等感觉官能。维柯认为:“诗人们首先凭凡俗智慧感觉到有多少,后来哲学家们凭玄奥智慧来理解的也就有多少,所以诗人们可以说就是人类的感官,而哲学家们就是人类的理智”。[5]

  作为表达,艺术认识和哲学思辨构成相应的感性和理性两极,艺术认识是典型的感性表达,哲学思辨则是典型的理性表达。在人类思想史上,关于哲学思辨和艺术认识尽管有完全不同的观点,但它们始终是相辅相成的两极。柏拉图也许是第一个明确敌视文学艺术的大哲学家,在他的政治哲学中,他极力贬斥文学艺术中所特有的那种非理性的情感力量,在现实中他则主张实行严格的检查制度;而在理想国里,他甚至对那些文学艺术家实行流放政策。然而,饶有趣味的是,他虽然害怕自己的文学艺术家素质,并否认自己作品的文学艺术性质,但他的著作本身却被公认为就是伟大的文学艺术。叔本华则与柏拉图的观点完全相反,他认为文学艺术揭开了主观性的面纱和迷雾,捕捉住流动的生活,使我们看到了真实的世界。在柏拉图那里被看作是“粗俗的具体”的文学艺术,在叔本华那里被描绘成一种“智慧的努力”,它像哲学思辨一样承担着解释世界的使命。

  真正的文学艺术家可以称作感性哲学家。有时候感性比理性更重要,渗透着理性的感性实际上是一种探索未知事物,或者说在信息极度缺乏条件下探索未知事物的特殊能力。理性的东西在感性中往往更具有对未知事物的认知功能。有理性参与的感性不仅比纯感性丰富,而且要比纯理性更有力。

  正如作为理性表达的哲学思辨可以有感性的东西,作为感性表达的艺术认识也可以有理性的成分。文学艺术的抽象化发展,使文学艺术表达也开始诉诸人的理性思维。一部伟大的文学艺术作品确实能给人以巨大的空间感,通过对文学艺术作品的感受,我们进入了一个虽然是形象的,但同时又是思考的宏大殿堂。在抽象画家所展示的世界中,具体的物体已经变成抽象的线条的颜色的世界;作为感性美的超越,现代“丑学”所面对的是一种正在生长中的理性美。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同样作为一种表达,哲学思辨和艺术认识的区别不在于前者是理性的而后者是感性的,而在于艺术认识是一种情感性的表达,哲学思辨则是一种理智性的表达。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文学艺术与哲学的一体化性质。而信息文明则意味着,文学艺术与哲学的这种关系,不仅由于一体化发展而从一种外在的关系变成了一种内在的关系,而且可以看到作为其一体化更深层次结构的造世哲学。

三、信息文明时代的中国艺术语言创新

  由上述讨论,可见造世美学的基本性质,其中最重要的包括:造世美学不仅意味着在创构世界过程中与存在论的一体化,意味着在创构世界过程中与认识论的一体化,而且意味着在创构世界过程中与伦理学等的一体化。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造世美学就是创构世界的美学,就是世界创构中的美学维度,它意味着一种更具整体性的审美。

  由造世美学的基本性质可以大致窥见其源自造世哲学的某些基本特点:一是哲学一体化的美学特质;二是整体创构性;三是感性和理性美一体化;四是整体观照的典型形象性。这种性质的造世美学,无疑是信息文明时代中国艺术语言创新的时代背景、理论基础和实践坐标。

  信息文明时代中国艺术语言创新的一个重要方面,应当以造世美学为整体观照,以文艺内容创新推进艺术语言创新。艺术语言创新根本在艺术创作内容的创新,二者构成双向循环。一方面,艺术语言以表现内容为目的;另一方面,艺术创作内容又在根本上决定艺术语言的创新。艺术语言创新根本上决定于创作内容的创新,决定于创作理念的生产。显然,造世哲学所意味着的整体性发展,为创作内容创新提供了全新主题,而信息文明时代和与之相契合的中国传统哲学三大优势特征,构成了当代艺术语言创新的一个重要基础。中国艺术语言创新根本上决定于艺术创作的内容创新,而这一创新的最重要领域,则与造世美学密切相关。作为信息时代美学的新形态,造世美学在很大程度上意味着文艺创作的全新内容。基于造世美学的文艺内容创新不仅带来艺术语言创新,而且二者构成良性循环。在这一循环过程中,有三个环节至关重要。

  1. 一体化艺术语言的全面推展

  在中国哲学意境中,具体所指的能指启示将会是重要生长点。由于重能指,西方哲学在语言研究领域形成了很多可以为我们所借鉴的重要成果。从所指回溯发掘悟的通道,这适合文学艺术表达。在信息文明时代,以比特为载体的信息多样性,为在更高层次理解所指和能指及其关联奠定了重要基础,创造了前所未有的条件。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一方面,“得意忘言”的“言”是有形的语言,这是需要补课的方面;但另一方面,不仅没有“忘”而且借以得“意”的还有类似“意象”等的“言”。“意会”当中得到“会意”的亦应是不同的“言”,这些都是有待深化理解的重要思想资源。一方面,在信息基础上拓展语言研究,从而发展中国的东方式语言哲学研究,无论对于中国哲学的发展还是艺术语言创新都至关重要。另一方面,如果在信息层次研究语言,文学艺术语言创新就有一个更深的层次。正是从这一更深层次出发和在此基础上,可以在更高层次把意象语言纳入文学艺术语言创新范围。因此,大数据基础上的文学艺术语言创新就有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新境界。

  大数据不仅包含自然语言(邮件等文本),而且包含音形甚至情境性等信息,这些信息为意象语言等的研究提供了新的可能,由此可以开辟新的语言创新领域。总之,文学艺术语言的创新可以从更具逻辑性的自然语言向意象性的会意语言拓展,在信息多样化条件下发展所指和能指、原子和比特载体一体化的艺术语言。从而不仅可以扩展文学艺术创新研究的领域,而且可以丰富语言学及相关领域的研究。

  在信息多样性和中西哲学的优势互补中,艺术语言创新可以在实现逻辑语言描述和艺术语言创构的结合甚至一体化基础上,充分挖掘中国传统哲学中的意象语言。

  从传统艺术语言看,中国哲学传统与信息文明时代的艺术语言创新,集中在意象语言(笔墨语言等)的思化。之所以说“思化”,因为形式化性质,对于中国意象,对于诗化意象,对于作为中国画绘画语言的“象”来说,过于逻辑化显然不合适。中国文化中有酝酿五千年的佳酿,很值得深入体味和挖掘。中国画不是做出来,而是修出来的。中国书画的笔墨语言蕴含着(体)悟的语言性质。长期积淀的丰富中国意象(甚至意境)的语言性质,非常值得研究。由“有速度的线”到“以画言志”等,不仅可以感觉到语言范畴的拓展,更重要的是可以看到从状物到造物的可能性。

  2. 流变世界的情理动态把握

  文学艺术是人类敏感的触角和美的捕手。在造世美学时代,既涉及流变世界的动态表达和生动创构,又涉及从感性美到理性美的发展整体化。这意味着感性和理性的一体化回归。

  造世美学正意味着感性美和理性美的一体化。人都需要情感动力,做艰深的事情尤其需要激情的鼓励和推动。从事抽象领域的劳作,即使纯数学领域的探索,事实上也需要情感的激励,理性的美正是这种激情的来源。没有一个有成就的科学和数学家不受这种理性美激发。

  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对于作为感性实践的人来说,周遭事物构成及整个环境都是感性的东西,因此感性的美最初几乎是美感的唯一来源。感性的美建立在人之“感官”基础上,而理性的美则是建立在思之“器官”基础之上。感性的美通过文学艺术得到提升,而这提升的境界却越来越接近理性的美,抽象画就是典型的领域。思想的美在文学艺术作品中的表现,正是感性的美和理性的美的美妙结合,或者确切地说是美的“会师”;更高层次的美是感性的美和理性的美的融合。高层次文学艺术的作用不仅仅是“唤醒感情”,而且是通过感情,以感性的方式“唤醒思想(意识)”。美或文学艺术的发展是一个从感官愉悦到思想震撼的过程。

  感觉越发达的人,对感性美的感受力越强;思想越发达的人,对理性美的感受力越强,只有当二者交融在生活中,才是更高层次的生活的美。对于个人来说,生活的美因美感而不同,各有所好;但对于造世而言,美就在根本上是整体性的。在个人生活中,有序是一种美,破缺也是一种美;规律性是一种美,混沌也是一种美。而在造世美学中,似乎这些美的集合才是融感性与理性为一体的美。

  3. 典型创构的形象整体观照

  典型创构的形象整体观照,不仅涉及造世美学,而且涉及整个造世哲学。由于其感性性质,文学艺术语言创新为语言及相关领域研究提供了最好的突破口:从关注生活中具体事物的典型表现,到个别典型的整体观照;从碎片化到整体观照中的个别启示。文学艺术典型刻画不仅具有整体意义,更重要的是具有整体观照意义。

  从很早开始,人们就把文学看作是一面镜子,美国文学批评家埃布拉姆斯把文学比喻为灯。文学既是一面镜子,也是一束灯光,这正是文学艺术整体性的艺术表达。

  文学艺术源于生活,源自生活的文学艺术作品反过来又照亮生活,“镜子”和“灯光”构成一个双向循环过程。在这一循环中,中国传统艺术可能主要局限在个人的范围,比如自由;而信息文明时代,由于信息文明的共享性质,这个双向循环所涉及的范围会空前扩大,其结果是从个人(自由)扩展到社会(自由)。文学艺术对生活的照亮如果日益成为一种整体观照的方式,那这就是文学艺术的整体之光,对于人类的感性生活而言,这种整体观照远胜于抽象普通性理论所能给我们提供的。而在信息文明时代,这种典型创构的形象整体观照就主要源自对人的信息存在方式的典型把握。

  在信息文明时代,人越来越以信息方式存在。人的信息存在方式的发展,将带来人的生存境况的完全改变。人越是感觉自己是一个生物体的存在,就越会感觉自己的暂时性甚至渺小;人越是感觉自己是一个信息体的存在,则不仅越会感觉到自己的永恒和独一无二,而且会被激发而生出更多的信息。这对于信息文明时代文学艺术语言创新,具有多重意义。由于越来越以信息方式存在,人们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都会发生重要转变。以典型形象的方式捕捉和反映人的存在方式所带来的行为方式的变化,蕴含着艺术语言创新的广阔内容空间。

  在信息文明时代,对于当代中国艺术语言创新来说,既要看到中国传统文化特别是传统哲学的优势,又要看到它的劣势。当代艺术语言创新的重要方面,正是基于造世美学,在革新传统文化、培养创新人格、保护学术生态的基础上,把握信息文明。信息文明时代艺术语言创新的一个重要方面,与从表达到创构的发展关系密切;而创构则正与注重变化过程、关注具体事物和长于整体观照密切相关;它们构成当代中国造世美学发展的重要哲学和文化基础。

  以一体化的艺术语言,以情理动态把握流变的世界和我们自身,为信息文明时代的生活提供形象整体观照,正是信息文明时代造世美学和当代中国艺术语言创新的动人画卷。

  *本文由第二届中国文艺长安论坛发言扩充而成。

 

  [1] Norbert Wiener: Cybernetic, or control and communication in the animal and the machine, second edition, Cambridge: the M.I.T. Press, 1985, p.132.
  [2] 王天恩:《信息文明论》,《南国学术》2015年第3期。
  [3] 王天恩:《大数据中的因果关系及其哲学内涵》,《中国社会科学》2016年第5期。
  [4] 王天恩:《人类信息文明时代的相互性叠加》,《中国社会科学报》2017年10月10日,第二版。
  [5] [意]维柯:《新科学》,朱光潜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第152页。

 

作者:王天恩 单位:上海大学
《中国文艺评论》2018年第09期(总第36期)
 
《中国文艺评论》主编:庞井君
副主编:周由强(常务)    胡一峰 程阳阳
责任编辑:吴江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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