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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型新编历史京剧《班超》:大有可观的戍边英雄题材戏剧

2023-02-16 阅读: 来源:“中国戏剧杂志”微信公号 作者:李成伟 收藏

【编者按】为深入贯彻落实党的二十大精神,切实发挥“文化润疆”的社会功效,新时代戏剧事业的触角越来越多地伸向我国西藏与新疆地区。为此,《中国戏剧杂志特辟《走进边疆》专栏,刊发西藏与新疆戏剧相关评论文章,以飨读者。


京剧《班超》宣传片

近年戏剧界迎来了一次集体行动,剧目创作十有八九为主旋律题材,部分地区大有掘地三尺之势,苦心经营、持之以恒,尽其所能地投入其中,革命英雄的塑造、高尚品质的引导、美好生活的向往……有高峰,有高原,也有滥竽之作。但就题材范畴而言,戍边故事却鲜有登台,这与当下政府资助、院团生产的非市场化戏剧业态相关,不少创作动机滞留在讲述自家故事、塑造自家人物、阐述自家理念、宣扬自家形象的“各扫门前雪”的模式之中,这就导致远方的戍边故事少有人关注,这是一种缺失、一份遗憾、一类偏废。

当你身处高原之巅,承受着海拔的考验时,一定能感受到援藏干部的艰辛;当你置身北境之边,面对寒冷的摧残时,一定能体会到支边战士的艰苦;当你身陷大漠之围,体味着荒芜的折磨时,一定能领悟到戈壁英雄的艰难……

偶得一次机会,我将自己丢去西域、坠入戈壁、抛进大漠,身临其境的一刹那,边塞诗文涌入心头,却又无法写透当时的全部心境。过程之中,旁人描述了太多戍边传奇,丝绸之路、民族情结、英雄气概,其中班超的故事被反复提及,来龙去脉与以往所闻大体一致,但感触却大相径庭,多了些同情、可怜、心疼,因为当时能够真切地感受到西域的每一粒黄沙都拥有一种孤寂、孤独和孤单的情绪,更何况是一个内心丰富、感情充沛的活生生的人,该有怎样的意志和情怀才能支撑班超戍守边关数十载?

或许与自己的职业、专业、爱心有关,我当即就产生了十分强烈的意念,班超的故事应该被广而告之、应该被搬上舞台、应该被呈现在聚光灯之下。因此,当看到京剧《班超》的上演,我便发自内心地感到欣慰、欣然、欣喜,这想必就是当代戏剧工作者高度文化自觉和文化担当的重要体现。

对京剧《班超》的期许有四:一是金戈铁马、戎马生涯的武将风采;二是智勇双全、斗智斗勇的儒将风度;三是大格局、大视野、大情怀的大将风范;四是耐得住孤寂、守得住孤独的孤勇之气。就京剧《班超》目前的呈现而言,前三项表达俱佳,末一项确有未尽之处。

和璧隋珠的“南派武戏”

将一个驰名中外的戍边英雄故事搬上舞台,如何塑造惊心动魄的战斗场面是观剧者和创作者目之所至、心之向往之要处,关于金戈铁马的恰当描绘是戍边题材戏剧的基本门槛,关于刀光剑影的巧妙刻画是武将题材戏剧的起码元素。观剧始末,我能够真切地感受到,武戏是创作者的迫切发力之处。原本很有难度的创作目标,却恰恰成了浙江京昆艺术中心的拿手好戏,创作团队不仅没有避之不及、绕道而行,反而刻意促成了浓墨重彩之笔。细思之后,笃定这与该剧导演、班超的扮演者翁国生的创作动机、传承意志、价值取向有关。

翁国生现已跃升为演员、导演、管理三位一体的复合型戏剧家,人物塑造得惟妙惟肖、导演作品的横空出世、院团管理得恰到好处……但无论忙碌在哪个范畴,他却总是十分执念地惦记着“南派武戏”,可见其“恢复盖叫天先生南派武戏当年的荣光”的意念十分强烈,已经浸染到所能触及的角角落落。

《乾元山》《劈山救母》《雅观楼》等闪烁传承的光芒,《宝莲灯》《哪吒》《飞虎将军》等融汇创新的力量,京剧《班超》也依旧呈现这种难能可贵的光芒与力量。京剧《班超》有个潜在的编导倾向——文中带武、能武则武、能武尽武,既要恢复武戏的荣光,又要助力《班超》的呈现,起到一箭双雕、双赢共赢的奇效。这本就在缔造剧目创作的密钥,传承传统剧目的技艺,在新创剧目的实践中予以创新,只有传承与创新的精妙结合,才能恢复戏剧舞台上的荣光。

如果用刻意的眼光搜罗京剧《班超》的武戏元素,会惊奇地发现处处是武戏,包含序幕和尾声在内,特别是六场核心场次,大段的武戏场面比比皆是。“姑墨城之战”“解使者李邑之危”“飞跃天山峡谷魔鬼岭”“单刀赴会鸿门宴”“一统西域大决战”五个大型武戏段落纷至沓来,均含绝技却又各不相同,不仅给观剧者带来了十分刺激的视觉享受,之于内心也依然拥有莫大的冲击。

京剧《班超》全剧总时长约2小时20分钟,仅数上述五段大型武戏,时长总约30分钟,若累计琐碎武戏元素,武戏在全剧的占比大致过半。其中“姑墨城之战”武戏时长约14分钟,甘英、田虑、班超先后登场,关公刀、狼牙棒、双戟迎战弯刀与狼牙锤,等等。功夫还是老一辈传授的功夫,技术还是老一辈传承的技术,翻滚、摔跌、开打、出手,毯子功、把子功,等等。创作团队精心改良、创新编排,舞台上瞬间变得热闹非凡,这不仅需要编导的设计执行能力,还需要一个具有相当实力的武戏团队做支撑。从“浙京南派武戏三部曲”起,到“浙京悲情京剧三部曲”止,浙江京昆艺术中心就已具备了支撑任何一部重大武戏的底气与实力。

戏剧舞台擅长表现个体与个体之间的矛盾冲突,若表现大型的战争场面往往会捉襟见肘,而南派武戏的助力却让难题迎刃而解。通过京剧武戏的大量程式化处理,在武场锣鼓的烘托下,金戈铁马、刀光剑影、戎马生涯跃然而现。不仅宣扬了班超的个人英雄主义,还描绘了“东汉36将”的英雄主义群像,更为广大戍边英雄立起一座伟岸的丰碑。细数“班超”在全剧使用的兵器,就有长枪、剑、双戟、狼牙镔铁锤四种之多,潇洒、飘逸、刚毅、勇猛,各有风格,各有其效,十分生动地塑造了一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远古武将的风采。

全剧直接性的战事描写共有三段,行路描写共有两段,均有武戏的大量设计,第四场“飞跃天山”中“飞跃天山峡谷魔鬼岭”最为精彩。这段是剧作为南派武戏“载歌载舞”的重大留白,为南派武戏提供了一个完美的独秀空间。面对“雪暴频繁,山道崎岖,鬼岭狰狞,路泥泞险”,班超一声“何惧”,喊出了戍边英雄的豪迈。13分钟飞跃天山的武戏表演张弛有度、编排合理,精彩、精致、精妙,让人不仅想再多看几遍,更想推荐给同类题材创作的同行予以借鉴。

硕大无朋的剧构视野

过去,中国戏曲的创作中心在演员,当下已逐步向导演转移,但能够决定剧目深度、广度的恰恰是编剧的剧构视野。特别是英雄题材,往往会落入窠臼、坠入俗套,单一化、符号化、片面化、偏激化……没有呼吸、没有温度、没有热情的人物形象往往让观众感到不能理解、不能感动、不可理喻。一气呵成地看完京剧《班超》,我感到与以往的战斗英雄比较,班超除了万夫不当之勇之外,惊喜地多了一份智慧与格局,多了一些儒将风度与大将风范。

慢梳细捋,驰思遐想,诸葛亮之草船借箭、关羽之单刀赴会、项羽之鸿门宴在京剧《班超》中均能找到移植之迹。“姑墨城之战”前夕,夜幕降临,漆黑一片,摇旗呐喊,引来敌军恐慌,锐箭齐射,借草抵御,获箭十万,此与“诸葛亮之草船借箭”异曲同工;解李邑之危,夫人被俘,持同心结相挟,邀班超孤身赴约,孤胆英雄,临危不惧,只身前往,此与“关羽之单刀赴会”如出一辙;孤入虎穴,身前是美酒,身后是利剑,把酒言欢,笑里藏刀,故作镇定,从容不迫,此与“项羽之鸿门宴”相去几何?可见,剧作家雷琳静已将班超置于中华兵家史学的视野之中,一部班超戍边史亦成为一部丰厚的兵家史册,这就巧妙地将班超与文学著作中的张飞、李逵等鲁莽之将相区分,与其弃文从武的故事相契合,一位智勇双全、斗智斗勇的儒风武将便应运而生。

一部戍边英雄题材戏剧最大的主旋律主题必然是爱国主义,但相较于以往常常出现的非好即坏、非友即敌的狭义化处理,京剧《班超》的剧构给予主题更为宏大的诠释,那是一种仿佛只有帝王才有的胸怀天下的气魄,那是一类可引古喻今的大格局、大视野、大情怀的大将风范。此点感悟应从剧作家给予班超的四次令人意想不到的做法讲起。第一,皇帝诏曰,勒令回朝,或去或留。若去?顺应皇意,宫廷享乐,万事如意。若留?违诏不遵,黄沙相伴,寸步难行,可班超却选择了“留”。第二,匈奴涂生掠城,陈睦耿恭殒命,是否杀降泄恨。若杀?以武止戈,报仇雪恨,以牙还牙。若忍?愤愤不平,忍辱负重,以德报怨,可班超选择了“忍”。第三,使者李邑,欺上瞒下,造谣生事,挑拨离间。若除?咎由自取,恶有恶报,大快人心。若救?大动干戈,受制于人,岌岌可危,可班超选择了“救”。第四,焉耆之王,认敌为友,助纣为虐。若敌?若和?最后,班超依然选择了“和”。剧作家通过这四次意想不到且出乎意料的抉择,将班超的胸怀与格局跃然纸上,怀柔安边、安边修睦、民族团队、一致对外、一统西域,若要问一句为何如此剧作?我想新编历史剧最大的使命便是以古喻今、古为今用,若联想一下当下的国际局势,不用言传,便可意会。

美中不足的未竟之处

“雕塑型英雄”“传说型英雄”“传记型英雄”是京剧《班超》塑造戍边英雄的典型手法,传奇化使得观剧者对班超多了一份敬仰,瞻仰其伟岸的精神,敬佩其高尚的人格,“粉丝”与“偶像”之间需要这种距离感和视角差才能产生仰慕之美,京剧《班超》的创作团队成功为戍边英雄赋予雕塑一般的气质,即便离开剧场,班超的伟大形象也依然挥之不去,心里也依然激荡着“一统西域、万里封侯”的盛大场面。

可我不禁好奇地想问班超几个问题。第一,出使西域数十载,可曾想念家乡、亲人、朋友,可曾为此伤怀?第二,从繁荣闹市步入漫天黄沙,可曾深感孤独?第三,战士就义,好友殒命,可曾无奈与难过?我想,如果班超有幸逃离史书的禁锢,一定会掷地有声地给予肯定的答复。

当代观剧者和剧作者对英雄的了解大多是源于“传说”,甚至有些故事传成了神话,传得久了自然会变得难以可触可感,所以戏剧对英雄的塑造应该“拿得起,放得下”,为雕塑一般的英雄赋予素人一样的情怀。“我”与英雄做邻居、“我”把英雄当闺蜜、“我”和英雄唠家常,一部英雄主义题材戏剧的创作,如能让身为观众的“我”产生如此的亲切感,形成“邻居”“闺蜜”“唠家常”的效应,可谓主旋律戏剧创作之精妙。所以,吹毛求疵地讲,京剧《班超》还应该赋予戍边英雄一份耐得住孤寂、守得住孤独的孤勇之气。

关于素人情怀,剧作有所触碰,班超与夫人的同心结,阿丽雅与甘英的爱慕情,均能透露“让英雄落地”的创作动机。还能清楚地感觉到剧作曾有几次欲往此处发力,或许均在“鱼和熊掌无法兼得”的抉择中无奈放弃了。

倘若,尾声“万里封侯”之后加一“大轴”之戏:班超暮年,凋谢了容颜,花白了头发,来时壮年,去时老矣,颤颤巍巍,一步一步走上聚光灯、高台处……别去西域的那一刹那,回眸,伤心了,有不舍,却又有期待,五味杂陈。敬仰之后,博得观众一份同情、可怜、心疼,如此处理,岂不更显高级?

主旋律题材将是当下及未来不可或缺的戏剧创作素材,也必然对戏剧艺术、社会思潮产生重要影响,这类作品不仅是艺术的需要,也是社会、国家、民族的需要,承担了不可替代的艺术功能、社会功能,发展路径也一定会越来越宽,但创作难度也一定会越来越大,剧本撰写、舞台呈现、戏剧表演等均需要不断发挥剧作者的智慧与才能。当下不少主旋律题材的选择已经出现了不少狭义化处理,局限于红色革命、时代楷模、好人好事,凡是能为社会的进步起到积极作用的题材均应被归入主旋律范畴,那将是更为广袤的创作空间。


(作者:李成伟,单位:中国戏剧家协会;文中视频及图片均来源于“中国戏剧杂志”微信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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