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第三届网络文艺评论优选汇入围文章，由作者参选提供）
从前，有一条因为救人却被恩将仇报捉走囚禁的美人鱼长意，遇上了万花谷御灵师纪云禾，开启了御灵师设局舍己拯救美人鱼、对抗邪恶势力的故事……这是2022年在优酷视频播出的由晋江九鹭非香网文《驭鲛记》改编的网剧《与君初相识&似是故人归》的故事概要。如果只看这段文字，言情模式的惯性思维会让人在脑海勾勒出美人鱼公主与御灵师护法的俊男美女可歌可泣的爱情，绝不会想到这条貌美如花至纯至善的小美人鱼是一位男儿，而那位潇洒爽朗热爱自由的“美强惨”御灵师却是一位巾帼。这种反传统言情套路的“女强男弱”言情模式在近年来的网剧叙事中大受欢迎，从2021年的《有翡》、《琉璃》到今年的《驭鲛记》，本质上都是这种模式，且都成绩不俗。这种网剧叙事之所以受到欢迎，当然有女子打打杀杀男子貌美如花这种反转传统言情叙事的倒错与新奇，但更重要的却是其中蕴含的两性平等的性别意识追求与女性主体性意识的张扬，让古偶剧的以女性为主的受众群体有一种块垒吐出的爽感。
“女强男弱”模式绝非是指女主强大男主弱小，而是指在双方的情感关系与互动模式之中，女子是相对强势的掌控者一方，握有更多的主动权与选择权，而男子则相对弱势，更多类似古代言情“闺怨”“等待”模式中的女子一般，是被动的与被选择的一方。而双方的互动模式更是满满的传统言情模式中的男女倒错感。
“女强男弱”言情模式中的“女强”，强在武力/能力，也强在凸显精神与理性的品质、性情与人格，是本真自我的呈现，没有传统“男尊女卑”土壤中被塑造出来的“女性性别”桎梏，却有“我就是我”“任我由心”的潇洒恣意。这种模式的女性一方，无论智谋还是武力本身都是很强大的，《琉璃》中的璇玑，无论是小号战神还是大号罗喉计都，都是武力值天花板；《有翡》里的周翡，虽然是成长型女主，也是武力值强横，能用打的绝不用说的；《驭鲛记》中的纪云禾，无论智谋还是武力值，都是上上之选，后来还无意之中得到了九尾狐妖力的金手指。从个性形象而言，《琉璃》中的璇玑是个反差萌，璇玑本体的女性化软萌萝莉与战神/罗喉计都男性化高冷狠戾汇集一体，对待爱人和朋友，璇玑软萌可爱、温柔可亲，面对敌人和仇人，璇玑则是狂霸酷炫拽，杀伐果断，所向无敌。《有翡》里的阿翡是个人狠话不多的角色，明明容貌倾城，却偏要靠武力，长于打打杀杀，拙于谈谈说说，有大大咧咧的无羁，也有一言不合拔刀就砍的彪悍，行事作风硬朗爽直，对自己的爱人谢允却是表面凶狠实则极致的温柔体贴，最后依靠自己的无畏与奋斗，闯出了一片天，也拯救了自己的爱人。《驭鲛记》中的女主纪云禾，性情潇洒爽朗，热爱自由，智计无双，坚毅果敢，有勇有谋。她可以为了心中底线宁死不屈，对敌狠对自己更狠，也可以为了爱为了守护美好对长意呵护备至温柔入骨。她先是努力抗争争取自己的命运自主，而后为了守护自己心中所爱，无所畏惧，百死不悔。她能为抗争自己的命运勇敢无畏，能为了爱人隐忍至深，也能为了众生自由与生存牺牲与成全，这等坚毅果敢飒爽明朗的女子，不得不令人心生敬意与向往。
“女强男弱”言情模式中的女子，忠于本心，超越传统言情模式中的“性别”桎梏，当爱便爱，当恨便恨，可温柔似水，可杀伐果决，自由奔放，无畏无惧，心有信念，心有所爱，实力强大，当守则守，当斗来战，我命由我不由天，潇洒恣意，任我由心，这种对人性完满与精神自由的追求，恰恰是女性接受群体最为“心向往之”的理想状态，也是言情叙事中女性由“权力客体”向“权力主体”的转变，女性主体性在影剧叙事中崭露锋芒。
“女强男弱”言情模式中的“男弱”，并非是男性角色能力或武力弱，而是在情感关系与相处模式中，男性的行为模式更类似传统言情模式中的女性一方，相对弱势相对被动。《琉璃》中的男主禹司凤，年少有为，无论是武力还是智谋，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但当小凤凰遇上了璇玑，被不知心不知爱的璇玑一通不自觉的撩而爱上了对方，而后在璇玑与司凤的情感关系中，观众看到的是具有男女倒错感的互动模式，生死危机关头，璇玑的表现就是“男友力”全开，大杀四方守护司凤，而美貌如花的小凤凰则多是被守护被珍爱的模式。《有翡》中的男主谢允绝对不弱，无论智谋与武力，却偏偏被命运捉弄，生死两难。当谢允遇上阿翡，两人互动的模式就是翡少与谢三公主的模式，翡允日常相处，撒娇卖萌、温柔似水、碎碎念的是谢允，凶狠霸道、匪气十足却极有分寸的是周翡；翡允遇到危难，冲在前面的永远都是周翡，而不能动用武功的谢允则被阿翡牢牢护在身后；生死边缘挣扎求生动弹不得躺在蓬莱岛上的是谢允，千里奔波到处寻药给谢允续命的是阿翡，最后也是阿翡穷尽洪荒之力，生生地在阎王手中抢回了谢霉霉，将晨光熹微变成灿烂暖阳，温暖彼此余生。《驭鲛记》中的纪云禾和长意也是如此。长意并不弱小，相反，无论智谋还是武力，长意很强大。但在两人的情感关系与相处模式之中，云禾却是拥有绝对掌控权的一方。最初的鲛人长意，不知人性中的险恶，不知岸上世界的凶险，只是从纪云禾的温柔以待中，看到云禾的美好，看出云禾的善良，于是心动，于是沦陷在对云禾的爱中，送鲛珠，断鱼尾。这一阶段的长意，美好如画，清澈如水，剔透若冰雪，纯真如琉璃，至美至善至情。观者看到的是，长意的懵懂纯真，长意的软萌可爱，云禾哄长意，云禾宠长意，送礼物，送美食，送美衣，日常小心呵护，危难拼死守护，妥妥的男女倒错感却又和谐无比。中期的长意“黑化”（只是表面性情变了而已，内心依旧是那个长意）与病弱云禾互动模式，表面看长意强势云禾弱势，实则掌控权依旧在云禾手中，往往看到的是气急败坏的长意与无奈喟叹的云禾。
“女强男弱”言情模式中的这种女子负责打打杀杀男子负责貌美如花的男女倒错感，对于女性群体而言，是新奇有趣与心理代偿带来的趣味与爽感。对于男性而言，在某种意义而言，其实也是天性的解放，人性的完满。在传统的性别意识塑造中，男子往往是被塑造为“超人”，要顶天立地，要无所不能，要流血不流泪，要事事功业为先，要时时守护所爱所关切，温柔良善往往被视为软弱可欺，爱情为上则被视为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聩……而在“女强男弱”的模式中，男子可以撒娇卖痴软萌可爱；也可以温柔可亲纯澈如水；也可以爱情为上而非利益为先；也可“你在乎全世界，我只在乎你”（文学创作中那个“你”当然应该是心怀大爱之人）；也可以依赖自己所爱，偶尔躺平，偶尔脆弱；也可以君为磐石我为蒲苇，一切尽在本心真我，纵情恣肆。也许，这也是另一种两性平等的展现。
女性向网文的叙事近年来发生了新变，女性内在的主体性不断得到强化。女性向网文中的女性塑造，被弱化的是身体之美的外在，被强化的是精神理性之美的内在。类型上悬疑科幻选题的上升、远离亲密关系专心搞事业的无CP文的崛起等是其表现；言情文中的“女强男弱”叙事倾向不断加强也是其表现。“马甲文”中的女性独立自由强大，是绝对的行动主体，是男性角色的保护者/守护者，而男性在情感关系中更多的是对女性的仰慕与追随，男性的场景化“美貌”叙事让男性角色成为被凝视的“客体”，被珍视和保护的对象，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极受欢迎的晋江红刺北的诸如《砸锅卖铁去上学》（星际机甲文）、《不要乱碰瓷》（奇幻仙侠文）、《将错就错》（都市言情文）等网文作品，反性别书写让其别具一格。以网剧《驭鲛记》为代表的“女强男弱”言情叙事模式，是反映这种变化的武侠仙侠古偶剧的表现，也是一种反传统言情套路的革新，反映了大众性别文化的变迁与影剧叙事中性别语义的转变。
参考文献：
1.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网络文学发展研究报告”课题组.2021中国网络文学发展研究报告[R].北京：中国社会科学网，2022.
2. 欧阳友权.2021中国网络文学年鉴[M].北京：新华出版社，2022.
3. 李玮.论女频网络文学叙事结构的新变（2020-2021年）[J].江苏社会科学.2022(4).
4. 肖映萱.不止言情：女频仙侠网络小说的多元叙事.扬子江文学评论.2022(2).
作者：李玉萍，中国地质大学(北京)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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